蓝徽容坐在正泰殿门前,秀容憔悴,四肢倦怠。这几日,她与孔瑄轮流值守,二人均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又不敢吃简璟辰送至殿前的任何食物。所幸正泰殿内的铜壶中尚有清水,还有少量曾为皇帝准备的点心,这几日,她与孔瑄便是靠这少量的水粮充饥解渴,实是疲倦不堪。过得四五日,殿内的烛火燃尽,他们只得劈开桌椅,点燃火把相守。蓝徽容有了身孕,更是身心俱疲,为免孔瑄担忧,又未脱险境,她也一直未告诉他自己身怀有孕之事。
孔瑄持着火把从殿中步出:“容儿,你进去歇会吧,这里,我来守着便是。”蓝徽容摇了摇头:“我睡不着,侯爷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怎么还不见―――”正说话间,一个人影飘然而近。简璟辰金冠王袍,立于台阶之前,目光炯炯,盯着二人看了一阵,又望向二人身后殿内那黑色棺木,扬声道:“容儿,孔兄,这可是第八天了,我耐心有限,局势复杂,不能再拖,你们还是速速出来吧!”
孔瑄拉着蓝徽容的手,左手则紧握着火把,微笑道:“王爷,八天您都等了,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您就放心,我们是您砧上鱼肉,逃不出您手掌心的。”
简璟辰却只是愣愣地望着蓝徽容,见她面容憔悴,秀发蓬松。这一刻,忽然想起去年赛舟节那夜与她在山谷中独处的情景,想起她相救之恩,更想起她秀发飘然落下、惊然回头那一份美丽。他目中渐涌柔情,柔声道:“容儿,你们是逃不出去的,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做我的皇后,我就饶孔瑄一命。”
蓝徽容淡然一笑,依入孔瑄怀中,望着简璟辰渐转愤怒的神情,正待说话,忽然抬头望向远处天空,双眸生辉。
简璟辰不由转过头去,只见西面天空,昏沉的暮色中,炫目的烟花直冲天际,如飞流银瀑,星光四溅,映得城西半边天空绚烂绝美。
简璟辰再回过头见那二人面上惊喜神情,恍然大悟,愤声道:“他们既已平安逃回去了,你们就交出玉玺,出来吧!”
蓝徽容向他一笑,转过头望向孔瑄:“你先进去,我有几句话想和王爷说。”孔瑄用力拥了一下她的右肩,静静地看了简璟辰一眼,转身迈入殿内。
蓝徽容用心听得他脚步声在殿内某处停住,后退两步,倚住殿门,望着简璟辰,平静道:“王爷,我们认识多久了?”
简璟辰一愣,旋即叹道:“容儿,去年赛舟节我们初识,又蒙你相救,我时时记在心中。我只恨自己,不能回到那一日,不能再与你把酒言欢!”
蓝徽容低低地叹了口气,怅然道:“王爷,这一年多来,你可曾感到真正的快乐?你这般行事,难道不累吗?”
简璟辰被她一语触动心事,默然片刻,声音中透出几分寂寥与追悔:“容儿,时至今日,再来说这些又有何用?我若不做这些事,又岂能安然立于你的面前。”
他渐有些激动,踏前两步,仰起头来:“容儿,你回到我身边来吧,以前的事,我们统统忘却好了。孔瑄,我也可以放他离去,只要你肯回到我的身边,做这东朝未来的皇后!”蓝徽容听得身后殿内传来约定的叩击之声,知孔瑄一切准备妥当。面上露出一丝微笑,望着台阶之下的简璟辰,缓缓举起左手中的玉玺,轻声道:“王爷,请你善待华容吧!”简璟辰自她神情中看到几分决然之意,心中大惊,正待踏前几步,蓝徽容忽然轻喝一声,手中玉玺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闪出一道微白色的光芒,直飞向简璟辰身后数十步处。简璟辰唯恐玉玺有所损坏,身形急速后扭跃起,扑向那微白色、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光芒。他身形如箭,扑上地面,堪堪接住由空中落下的玉玺,低头望向手中那梦寐以求的皇权之印,他下意识地一笑。忽听得身后轰隆之声大作,碎石夹着火星横飞,他感觉到漫天的热浪冲来,急提真气,向前飞纵,倒于银杏树下。翻滚间回头望向火光冲天、烈焰翻滚的正泰殿,面上血色瞬间褪尽,一颗心悠悠沉沉,向无底深渊坠去。
火光,冲天的火光,耀眼的火光。
这一夜的京城,绚丽的火光直冲云霄,劈开昏暗的夜色,映得整个皇宫上空亮如白昼。这一夜的京城,人们皆拥上大街,注目于皇城上空的那一团火红,看着那团火红夹着满天烟雾,在夜空中翻滚,在秋风中呼啸。
这一夜的皇宫,简璟辰瘫倒于银杏树下,怔怔地望着冲天烈焰吐着狂乱的火舌,吞没了屋檐殿角,吞没了他的父皇,也吞没了那个清丽的身影。
东朝定元二十六年八月二十日夜,皇宫正泰殿忽起大火,烈火直烧了两天两夜,正泰殿片瓦无存。圣威武肃德帝因罹患重病,逃离不及,薨逝于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