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兴的确是被气急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做个庶子有多么卑微,虽然平日里看着他好像不计较这些,但在两个兄长面前,他总是自卑抬不起头的。他小的时候也曾幻想过,倘若他的生母是姜老夫人就好了,那么兄长拥有的一切他都能拥有,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长大了以后,便晓得,一切都是人的命,老天要他托生在一个妾侍的肚子里,他的一生就注定只能被两位兄长踩在脚下。
他的命运是不能更改的了,但他的女儿可以。姜玉娥是可以不走这条路的,她可以选择不嫁给周彦邦,这样一来,她的子女也就不必成为庶出这样悲惨的命运。
“那你说要怎么办?”杨氏突然冷静下来,她没有如从前一般和姜元兴不依不饶的争吵不休,而是近乎绝望的道:“玉娥的身份,只能嫁给宁远侯世子做妾,难道他们会娶玉娥做正妻么?眼下全燕京城的人都晓得玉娥和周彦邦在一起了,没有人会娶玉娥,你难道要她一辈子呆在府里做个老姑娘?还是让她干脆剪了头发到庙里去,青灯古佛一辈子?”杨氏喃喃的道:“我是没有教导好女儿,可你若不是个校书,如果出事的不是玉娥而是大房的女儿,断然不会是这么个结果。”
姜元兴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
这时候,姜玉娥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进来便跪倒在地,哭着对姜元兴道:“爹,我不要做姑子,我也不要在府里呆一辈子。眼下已经如此了,如果不嫁给周彦邦,我便是没有别的路可走,爹,您要逼死女儿吗?”
见妻女如此,再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姜元兴脸色灰白,再无招架之力,蠕动着嘴唇,终于闭了闭眼,半晌后才道出一个“好”字。
就此尘埃落定。
……
时日不紧不慢的过去,夏日终于过去了,秋天随着桂花的香气一道从遥远的长空中赶来。
这个夏日过的分外漫长,燕京城似乎发生了许多了不得的事。仔细想想,除非生死,也都是小事。但是小事里,也有被人津津乐道数月不停的。
宁远侯府周彦邦的桃花运便是一桩。
说起来,自从宫宴之上宁远侯世子当着诸位宾客的面与两名女眷纠缠不休,男子们皆艳羡周彦邦可享齐人之福,女子们则是不约而同的同情起周彦邦原本的未婚妻姜幼瑶来。
说起来也是飞来横祸,姜三小姐只要再过一年便可与周彦邦完婚了,谁知道中途出了这么个事。分明什么也没做,未婚夫便被人抢了。也有妒忌姜幼瑶的人拍手称快,只说一切都是报应,姜三小姐的这门亲事,可不是从姜二小姐手里抢走的么?可见真是自己的东西,抢也抢不来。
不管众人如何说道,最终这桩风流韵事,还是以宁远侯府周彦邦的姻缘来解决。
周彦邦将迎娶沈家小姐沈如云为妻,同时纳姜家姜三小姐为妾。
沈如云是被周彦邦“轻薄”的,又是中书舍郎的妹妹,女儿家的清白声誉最是重要,只得将沈如云娶进门去。那姜玉娥,燕京城流言里大多都是姜五小姐和自己的准姐夫早就暗度陈仓,只是为了遮掩这桩丑事,不得已才纳进门,只是姜家三房地位低微,做妾便行了,当然,姜家三房也应了,无形之中便更是映证了姜玉娥与周彦邦早有私情一事。
在外人看来,周彦邦娇妻美妾在怀,又成了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中书舍郎的妹夫,也算是皆大欢喜。但这其中滋味,也就只有周彦邦自己知道了。
芳菲苑里,桐儿坐在屋前的小凳上,和白雪一起打络子。
“三小姐不在,近日天气都好了很多。”桐儿伸着鼻子深深嗅了一口,空气里的桂花香气格外浓烈。
白雪煞有介事的点头:“对。”
“就是不知道三小姐要被禁足多久,”明月和清风扫完地,闻言笑道:“多关个三五日才好。”
姜梨笑着看着院子里的丫鬟,这段日子以来,她们也轻松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淑然母女没空理会芳菲苑的缘故。
姜幼瑶被禁足了。
那一日晚凤堂里,姜幼瑶和姜玉娥打架,听闻姜幼瑶划伤了姜玉娥的脸,姜梨是没有看到,不过有看到的丫鬟说,姜玉娥当时血流如注。以姜元兴的身份,自然不能对姜元柏要求什么,也不能把姜幼瑶怎么样。但老夫人动怒了,令人将姜幼瑶禁足。
姜梨想着,姜老夫人让姜幼瑶禁足,倒也并非是为了惩罚姜幼瑶弄伤姜玉娥一事,想来是怕姜幼瑶对周彦邦仍不死心,知晓周彦邦要娶沈如云和姜玉娥后,做出什么蠢事,干脆绝了她的路。
姜老夫人这么一来,实在省了姜梨的力气。没有姜幼瑶在姜府里惹人讨厌,季淑然大约也分身乏力,没有力气来对付她,这些日子,姜府里平静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