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美色一旦上了头,再英明神武也不顶用啊。
他哀叹一声,朝彤史女官招了招手,道:“记下吧。”
……
日光炽盛,掠过窗外枝桠,渗进殿中,在地砖上投出斑驳碎影。
楚璇躺在床上,歪头看着萧逸上蹿下跳地翻找刚才被他随手丢开的衣衫,更漏里流沙缓缓陷落,时间仿佛只在一眨眼便流逝不返。
萧逸火速地一件件穿好衣裳,手指灵活地扣上铜扣峦玉腰带,一低头,见楚璇正目光清莹地看着他。
他弯了腰,抚了抚楚璇的脸颊,柔声道:“你歇着吧,我要走了。”
楚璇从被衾下探出白皙的、不着寸缕的玉臂,抓住萧逸要往回撤的手,问:“思弈,你真的没有骗我吗?”
萧逸深凝着她,道:“我若要骗你,不如不说。璇儿,我有重担在身,时常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可我无法做到因‘无奈’二字而心安理得去骗你。”
楚璇低垂下眼睫,有些心虚:“可我从前经常骗你……”
萧逸轻笑出声,将她的胳膊重放回被衾下,满是宠溺道:“没事,你那点小伎俩根本伤不着我,我就当你从前跟我闹着玩呢。”
这安慰并不奏效,楚璇犹自不安:“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回梁王府都干什么了,外公跟我说什么话了?”
萧逸道:“若是你回趟王府,我便要紧拽着你再三逼问都干了什么,都说了什么,那我和梁王还有什么区别?”他俯身印在楚璇额上一吻,轻声道:“你愿意说的就说,不愿意说的我不会问,我想为我们谋长远,许多事并不急在一时。况且……我不骗你,我也不希望你再骗我,若是问到要紧处,岂不是平白让你为难。”
他要打开她的心防,这是必须要走的路。
从他爱上楚璇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条路注定幽长艰辛。
因她从一出生便没有被善待过,而对所有靠近她的人都抱有疏离与敌意;因她看遍了世间艰难,人心凉薄,而变得格外心硬;因她自小被养在梁王身边,在少不更事时便受其耳濡目染,被蒙蔽得太深。
而这一切,却又不能怪她。
他所要做的,不是把她圈禁在自己身边,把她变成一个美而无魂的暖床工具,而是要把她从深渊里拉上来,让她好好看看这澄净天地。
萧逸觉得,他的努力已有了成效,至少现在,楚璇已愿意放下心里戒备,一点点靠近他了。
两人四目相对,柔情满溢,楚璇长舒了一口气,带着几分疲累,整个人往被衾里缩了缩,打了个哈欠,道:“那……你走吧。”
萧逸哑然失笑,他抒发了一番挚情,便只换来这么一句么?还真是不解风情得很啊。
他给楚璇掖了掖被角,转身出来。
宣室殿里自是有批不完的奏疏,但除此之外,还有人在等着召见。
内侍躬身禀道:“礼部向陛下呈送圣寿节当天仪典详节礼册,及官员参拜祝祷需遵从的礼规。”
萧逸挂念亡母,向来对自己的生辰不是十分上心,只淡淡应了一声:“朕知道了,收起来吧,朕得空再看。”
内侍将要告退,突然又被叫住了。
皇帝陛下目光垂落,思忖道:“礼部……江淮好像新晋了礼部侍郎。”
内侍道:“来送礼册的正是江侍郎。”
萧逸轻勾了勾唇:“那让他进来吧,朕要见他。”
江淮身着云雁祥云的绯色襕衫,自是清雅秀逸,端端正正地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字句清晰地把那些艰深复杂的礼规简述了一遍。
萧逸只淡淡含笑看他,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倒是没打断,耐着性子听完了。
“你新任京官,一切可都顺利吗?”
江淮深躬揖礼,礼数周全到滴水不漏,恭敬回道:“蒙陛下垂询,臣自当竭心尽力,没有不顺利的。”
看着他跟个老学究似得严凛,萧逸只觉得好笑。
他可没忘了,当初这小子年少气盛,被他抢了楚璇,一时气愤,登上长安清晏台,在上面挥毫写就了‘琼姬尽归上御,哪管旧日颜色’的诗句来嘲讽他堂堂天子竟巧取豪夺。
其实萧逸也挺冤的。
他当年是倾心楚璇,可深知自己的处境,也知一旦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必是等于将她卷入自己和梁王君臣相斗的旋涡里。
本意是要放卿归去,觉得江淮也挺不错,两人才貌双绝,堪称璧人一双,不至于辱没了楚璇。
至于他,得空时能远远看一眼心仪的姑娘,看着她安好,也便就这样了。
他自幼父母双亡,接到手里的江山社稷又是个残破不堪的烂摊子,自己被压得几乎都喘不过气来,对于情之一字,也觉奢侈。甚至他还有个克妻的命理在身,注定是要当孤家寡人的,实在没必要再拉个垫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