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守在她床前,每天给她讲小狐狸的故事,而且至少讲了七八回。
她掀开被衾翻身下床,见冉冉趴在塌边,手里拿着盛香粉的铜斗,阖着眼皮睡着了。她弯身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抹了把自己的额头,抹掉一层湿腻腻的凉汗,转身拂开绣帷出去。
立刻有两个宫装女子迎上来。
“娘娘醒了,您快去床上歇着吧,御医一会儿送药过来了。”
楚璇疑惑地打量这两人,她们穿鹅黄色窄袖襦裙,臂弯间勾珍珠缎披帛,云髻高挽,容颜俏丽,看上去很是眼生。
年长些的宫女率先反应过来,朝着楚璇微微揖身,伶俐道:“奴婢们是高大内官新选进长秋殿的宫女,奴婢画月,这是霜月,另还有一些宫女、内侍在外殿伺候,大内官吩咐了,等娘娘醒来亲自挑了顺眼的在跟前。”
楚璇想起来了,萧逸曾经跟她说过,他会亲自挑选来路可靠的人充进长秋殿,要渐次切断梁王对她的控制。
她歪头看向紧闭的轩窗,已近暮色,浮云蔽日,本就昏暗的光渗进簇新浣白的茜纱窗纸,落到地上一泊淡白的影子。
画月瞧着她缄然有所思的模样,忙道:“殿内有些暗,奴婢们这就掌灯。先前是陛下不让点,他说殿里烛光太亮娘娘总睡不安稳。”
楚璇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陛下呢?”
画月和霜月似乎微勾了唇浅笑了笑,道:“陛下在偏殿同朝臣议事,这些日子除了上朝议政,陛下都是在长秋殿,大内官领着人把长秋殿的偏殿新收拾出来,专门用作外臣进谒禀奏。”
楚璇默了片刻,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单薄的寝衣,让画月给自己寻了件外裳披上,将散下的头发潦草掖到耳后,匆匆去寻萧逸。
殿有内廊相连,数座殿宇收尾相接,顺着内廊就能走到偏殿。
薄绢屏风外飘进间歇的交谈声,时不时会冒出些官衔儿和人名。楚璇大病初醒,对这些不感兴趣,可她心坎上总似有只小爪子在轻轻挠着,迫切地想见萧逸。
外面正商量着朝政琐事,自是枯燥乏味的,君臣之间把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拎出来仔细权衡,你来我往数回才能得出一个定论。
楚璇听得直打哈欠,直到听萧逸说:“朕已秘密知会过常景,让常权暗中准备着,只待尚书台颁旨,立即启程去宛州赴任,此事需诸位配合,在尘埃落定之前,万不能让梁王那边提前探听了去。”
她心里一咯噔,后退几步。
愣怔少许,楚璇有些责怪自己,怎么能这么鲁莽!她听说萧逸在商议朝政,就该躲得远远的,生一场病,连脑子都烧坏了。
忙转了身想循着原路回去,谁知裙裾缠在了屏风底座凸雕的压兽上,绊得她一个踉跄。她听见外殿骤然安静下来,似有几道目光隔着薄绢齐刷刷投过来。
少顷,萧逸的声音飘过来:“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群臣揖礼告退。
楚璇心里正乱着,陡见屏风浮上一片阴翳,接着便被拉进了一个温暖宽实的怀抱里。
“璇儿,你终于醒了。”
楚璇将面颊紧贴着萧逸襟前柔滑的缎子上,喃喃问:“我睡了多久?”
“九天,不对,差几个时辰就满九天了,你可真是吓死朕了。”
萧逸拉过她的手,扯着她回寝殿,冉冉早醒了,正端药进来,萧逸紧盯着楚璇喝得一滴不剩,才吩咐摆膳。
大约是睡得太久,梦寐中又听了许多遍故事,到如今楚璇还有种恍惚的感觉。满殿烛光如星芒闪熠,烁烁落在眼底,举目望去,殿中陈设皆披着一层淡红流转的光晕,朦胧而迷离。
她又想起了梦中那温柔且耐心的声音,隔着膳桌痴痴凝着萧逸,如跌入了一场柔情迷梦里。
但这场甜蜜的柔情迷梦很快便被打散。
为了方便楚璇用膳,高显仁特意在她跟前摆了张紫檀木小花几,她眼见着萧逸面前的膳桌淅淅沥沥摆满了,从珍禽炙肉到海味素糕,外加飘着腾腾热气的羹汤,交汇成一股直袭肺腑的浓醇香味。
楚璇怔怔地低头看自己的小花几,上面只冷冷清清摆了一盏白瓷盅,白瓷盅里清清淡淡地盛着白粥。
她以为还有菜没上,乖巧地跽坐等着,可见上膳的宫女们鱼贯而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殿门外。
楚璇:……
她有些僵硬地仰头看向高显仁,眼神里充满了疑问和谴责。
高显仁躬身,毕恭毕敬道:“御医说了,娘娘久病初愈,膳食得清淡。”
“对。”萧逸挥着筷箸,筷尖被油花浸得闪亮,灵巧地掐了块鲈鱼肚肉搁自己嘴里,边嚼边一脸严肃道:“得听御医的话,你这身子骨忒弱了。”说罢,喉咙滚了滚,咽下鱼肚肉,当即又添了块炙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