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站得笔直,既没有抬手反搂住她,也没有把她推开。
静的像是尊雕像,只能感觉到他的胸膛起伏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楚璇心里七上八下,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放大招时,萧逸开口了。
“好,看在你日夜思念朕的份上……”
萧逸深吸了口气,面容上带着些许要妥协的无奈和郁闷,只是拳头紧紧攥起,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隐忍着什么。
忍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把楚璇推开,在殿中绕了一圈,冷声道:“朕常坐的螺钿椅不见就算了,朕批奏折用的紫檀木楠心案几呢?还有朕最喜欢的屏风……朕喜欢的是衡阳制孤雁南飞屏,你这摆的是个什么东西?”
萧逸指了指那个辣眼睛、红艳艳的牡丹花蕊石屏风,胸前起伏更甚,气得指尖都在颤抖:“楚璇,你今天要是不给朕一个合理解释,朕让人把你这殿里的东西全都搬走!”
“别!”楚璇一阵惊惶,顾不上编瞎话,一手指向榻上趴着的胖兔子:“都是因为它。”
“这笨兔子一天天往椅子腿上、案几腿上撞,臣妾怕它把头撞坏了,才让人都撤下去的。还有屏风,这兔子不喜欢屏风上的大雁,摆那个屏风它不肯吃饭。”
这一席话,成功将祸水东引。
萧逸阴悱悱地看向榻上那只撅着屁股呼呼大睡的兔子,神色冷厉,仿佛那不是可爱的兔兔,而是皇帝陛下的情敌……
所以,这只胖兔子不光睡在自己的女人怀里,还逼着自己的女人换了他的东西。
萧逸咬牙道:“这是不是萧雁迟送进宫里的那只?”
萧雁迟,官任折冲都尉,是梁王萧道宣的孙子,也是楚璇青梅竹马的表哥。
楚璇抿了抿唇,在萧逸阴鸷的视线里,颤颤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逸静默了片刻,道:“璇儿,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楚璇竖耳仔细听着。
萧逸指向榻上的兔子:“要不它走,要不朕走。”
楚璇忙道:“它走,当然是它走。”说罢,喊了冉冉进来,把兔子抱了出去。
兔子走了,萧逸的脸色有些许缓和,他弯身坐在榻上,绛纱层层堆叠于脚边,上面缕着的金线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粼粼光芒。
楚璇站在一边,忖着萧逸今夜有些反常,有些诡异,举止言语全然不似平常,也不知是怎么了——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又看了看萧逸的脸色,觉得应该是哄得差不多了吧,便去取了宫女刚呈上来的寝衣,道:“臣妾伺候陛下更衣吧。”
萧逸抬头看向楚璇。
她是在睡梦中被硬拖起来的,自然是穿着寝衣,雪色薄衫搭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松沓,越发显得纤若细柳,腰肢不盈一握。一张小脸粉黛未施,素雪般干净,倒更显出眉目秀致,婉婉如画。
这个女人,美到极处,仿佛生来就是要颠倒众生的,只可惜,缺了点心肝。
萧逸听见自己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他本是带了几分怨气而来,寻衅了一番,楚璇虽然没有心肝,但也算温和着言语哄他了,这深更半夜的,一场惊梦唱到如今,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合着鼓点落幕了。
他站起,平抬起了胳膊。
楚璇如蒙大赦,长长舒了口气,忙上前去给他解腰带环佩,依次褪外裳、中衣。
深夜的寝殿里幽谧至极,只能听见更漏里流沙窸窣陷落的声音。
萧逸今夜似乎无意于风月之事,只是合衣将楚璇搂在怀里,轻轻道:“你父亲的事,前朝还争论不休,朕不能给你过多的承诺,但可以保证,不会要他的命。”他的声音本就清越悠扬,与楚璇说话时更添了些轻缓柔和,如玉咽弦鸣一般,说不尽的妙音悦耳。
楚璇枕在他的胳膊上,微微愣怔。
大约半月前,他们在宣室殿不欢而散,便是因为楚璇的父亲。
她的父亲楚晏官拜大理寺卿,位列三司,又是辅政大臣梁王的女婿,位尊权重,本来是轻易撼动不了的,奈何时运不济,卷进了一桩党争案里,如今已被撤职缉拿,等候问罪了。
楚璇这些年看惯了权欲纷争,党同伐异,人命如草芥,本也没有过多的奢求,能保住她父亲的性命已是再好不过了。
她往萧逸的怀里缩了缩,道:“谢陛下。”
萧逸拢着她的胳膊一僵,低头看她,嗓音微哑带了些许不快:“璇儿。”
楚璇唇角微弯,仰头望入他那黑白分明的瞳眸:“谢谢思弈。”思弈,是萧逸的字。
萧逸才真正满意了,冲她温柔一笑,将她紧紧扣在怀里,裹着被衾,合眸入睡。
因皇帝陛下的一时兴起,折腾了大半宿,等阖宫终于安静了下来,外面却下起了雨,雨丝绵细,淅淅沥沥落下,间歇的下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