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袭阔袖长摆的玄衣纁裳,环佩缀垂,玉冠琯发,大概是从朝会结束后就没换过。
定是又忙碌了一天。
楚璇上前想给他把过分繁沉的外裳脱了,却被他捏住手腕拖进了怀里。
他身上的刺绣衲珠太过凸硬,硌得楚璇有些难受,他说出口的话更是让她有些忐忑。
“这几日没注意,你什么时候让人在屏风外挂了水晶帘?”
楚璇按捺下心里涌动的惧意,和婉笑道:“我近来读诗,读到‘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①’想着秋天将至,也附庸风雅一回儿。”
萧逸垂眸看她,薄秀的唇角轻挑,笑意中带着几分深邃,“诗自然是好的,只是将帘子挂在这里,出来进去水晶珠儿撞在一起响个不停,想静静地进来都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主仆两在说什么悄悄话,防着谁听见呢。”
听到这里,楚璇几乎肯定他是故意在戳弄她,干脆仰了头看他,目光澄澈地问:“防着谁啊?”
萧逸一怔,好像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抬起手揉了揉额角,看殿中烛光幽昧,珠影浅漾,正是良宵美景,心道还是不煞风景了,便舒然一笑:“防着谁?朕不过随便一说,瞧你这认真的劲儿,大半夜的眼睛这么亮,是白天又睡多了么……”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见坠儿还跪在地上。
楚璇忙道:“你下去吧。”
坠儿站起来,躬身后退了出去。
萧逸唇边噙着幽缓的笑,淡掠过她的背影,平抬了胳膊任由楚璇给他拆环佩腰带,恍若不经意道:“这丫头看得久了好像真跟你有些像。”
楚璇表面平静,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些烦躁,想把话题从坠儿的身上移开,便故作娇嗔道:“这世上跟我像的人多了,我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长相,还不许旁人跟我长得像了?”
萧逸抬起了手,修长白净的手指微微弓起,划过她的眉峰眼梢,痴凝道:“璇儿的美无人能比,可倾城,可倾国。”
甜言蜜语来得如此突然,让楚璇有些措手不及,眨巴了眨巴眼,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但萧逸话锋一转,陡然从柔情蜜意里出来,饶有深意道:“就算有人再像你,也不会有你的命。”
这话值得细品,可萧逸没有给她细品的时间,随手扔掉了脱下来的外裳,拽着她的手腕上了榻。
床就在内殿,不过几步路,可萧逸今晚显得特别急切,根本不给楚璇反应置喙的机会,楚璇本能觉得今夜的萧逸很反常,那一惯端沉内敛的外表下好像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似乎是有些激动,有些得意,被他强自按捺着,但根本按不下去。
最末,萧逸给楚璇披上了轻纱,将她搂进怀里,满含挚情地喟叹道:“璇儿,我爱你……”
楚璇早已疲累不堪,在他怀里轻阖着眼,迷迷糊糊地随波逐流:“思弈,我也爱你。”
萧逸沉默了片刻,突得将她从怀里拖出来唤醒,甚是严肃道:“我没有骗你,璇儿,这个世上我骗谁都不可能骗你,我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声音沉闷又震耳,搅扰得楚璇不得不把眼睛睁开,半是清醒,半是惺忪,些许无奈地看向他。
这位皇帝陛下的秉性可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大半夜的,缱绻燕好之后,竟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楚璇又扑进他怀里,宛如在哄深更半夜怎么也不肯入睡的孩子,柔缓道:“我也是真得爱思弈,好了……我有些累了,咱们快些睡吧。”
萧逸又陷入了沉默,说来也真是奇怪,刚才明明那般生龙活虎,那般热情洋溢,可之后……竟成了这么一副模样,难道是她伺候得不好?
可……哪里又轮得到她伺候了,皇帝陛下那般霸道不容违拗,她只有任其摆布的份儿。
楚璇揉了揉酸痛的细腰,有些埋怨地心想,这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每回儿都好像要把她拆了一样。
萧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眼见她神情变幻,疲惫渐深,拢着她的手慢慢松开,长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含着些许落拓,道:“是呀,夜深了,咱们早点睡吧,明后几天都不必上朝,朕带你去骊山行宫散散心。”
楚璇胡乱地应下,躺回榻上,半寐半醒之时,她方才反应过来,萧逸方才说“璇儿,我爱你……”,“我没有骗你,璇儿,这个世上我骗谁都不可能骗你,我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我,他用的是我。
可临睡前,又变成了那高高在上的朕。
楚璇不甚在意地想,或许是迷糊了,说错了,这又是什么要紧事呢……
思绪渐至模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