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璇犹豫了一阵,又仰头看冉冉,见冉冉朝她点头,才应下。
大内官的推算很准,果真一到酉时,朝臣们便告退了,内侍进来问是否传膳,萧逸抬手捂着额角,略显出几分疲惫,摇了摇头。
高显仁朝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甚是机灵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殿中宁静至极,高显仁添了一瓯热茶,瞧着萧逸额间皱起的那几道纹络,语调轻缓道:“陛下,您可不能心软,一定要多端几天,宠则宠矣,但不能惯,不然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萧逸停下笔,诧异地回头看高显仁。
说话没头没尾的,跟魔怔了似的。
疑问尚未问出,便见小黄门进来,躬身道:“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萧逸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目光冷峻地看向高显仁,凛声道:“是你让她来的?”
高显仁忙回:“虽是奴才的意思,但奴才去长秋殿时,正撞上娘娘在跟她的贴身宫女商量着要来,娘娘惧怕陛下,才犹豫,奴才不过给她添了颗安心丸。”
萧逸紧绷的脸色稍有缓和,“要你这老东西多管闲事。”
高显仁瘪了瘪嘴,退回萧逸身边不再说话。
那在殿前尚等着回话的小黄门踯躅着,又问了一遍:“贵妃娘娘求见,陛下见吗?”
御座上飘下来极轻的“咯吱”声,像是皇帝陛下咬了咬牙,声音凝滞如铁,不带一丝温度:“见,让她进来。”
虽是刚才被噎了一下,高显仁还是不放心,趁小黄门出去宣人,又凑到萧逸身侧,嘱咐:“陛下,虽说人家来了,可今天万不能给她好脸色,得借着这股劲来个下马威,不然日后您作为君王,作为夫君,再想立一立威严规矩就难了。”
萧逸面冷如雪,颇为不屑地低睨了他一眼,道:“这个还用你教?朕能给她好脸色才怪!”
楚璇提着檀木食盒一迈进殿门,就觉得这殿里过分阴沉,冷得好像冰窖一样,抬眼看看那主仆两,一样的眉眼冷峭,一个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地,一个更好像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在挥毫如飞地批奏折……
楚璇拂了拂身,厚着脸皮上了御阶,黏到萧逸身侧,将食盒放到案牍边,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腻声道:“小舅舅,你饿不饿?我炖了汤哦,要不要喝一点?”
炖了汤?
萧逸手下笔墨微顿,这丫头还会炖汤?也不知道滋味怎么样……
思绪正要往外飘转,忽听身侧的高显仁低咳了一声,大内官一脸严肃凛正地看着他,萧逸一下回过了身,冷酷地把衣袖从楚璇的小手里抽出来,淡淡道:“哦,知道了,放那儿吧。”
楚璇咬住下唇,颇为忧郁地盯着萧逸的侧面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把食盒盖上,又从袖间抽出一块锦布将食盒裹上,像是怕羹汤凉了。
做完这些,她干脆弯腰坐在了萧逸脚边的石阶上,托着腮默不作声地仰头看他。
一副娴静乖巧的模样,好像是最柔软最无害的小仙女。
她坐下后,萧逸只掠了她一眼,就匆忙把目光收回来。那看似威严冷冽的面具之下隐隐发出崩裂的声音,生怕看得久了就会不忍心,要把她捞到自己怀里……
高显仁最是了解萧逸,因而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不停地咳嗽。
萧逸匆匆批完了手边的奏折,不耐烦地瞥了眼总在身侧聒噪的高显仁,道:“你出去。”
高显仁:?
他看看正安然坐在石阶上无辜至极的楚璇,再看看皇帝陛下满是嫌弃的面容,一脸的诧异且不忿。
他出去?怎么着也不该他出去吧!
满腹委屈的大内官慢吞吞地下了御阶,朝着萧逸揖礼,凄风苦雨地退出了殿门,心道他这十几年终究是错付了,错付了……这就是个见了美色就神魂颠倒、不问是非的主儿!
随着两扇厚重的朱漆殿门被关上,殿内重归于寂,初燃的烛光在鎏金台上轻曳,漾出一壁的粼粼静影。
萧逸抬手要去拿下一方奏折,指腹刚触到黄锦塑封,又缩了回来,看向楚璇,硬邦邦道:“你总这么看着朕做什么,脖子不累啊?”
楚璇把身子扭正,仰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萧逸,认真道:“我从前在王府里,捉弄了云云,它生我气不肯理我,我都是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看,看得久了它就理我了。”
萧逸忍不住唇角上挑,立马又意识到什么,板着脸问:“云云是谁?男的女的?”
“男的女的?”楚璇秀面浮上茫然,忖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啊,那是我三舅舅养的狗,我没扒开看过它是男的女的。”
萧逸:……
楚璇眼见皇帝陛下那刚刚初霁的脸色瞬间又冷了下来,心里一慌,忙站起来,把她的食盒打开,献宝似的小心翼翼端出汤盅,一面觑看着萧逸的脸色,一面柔声道:“小舅舅,您喝点汤吧,再放一会儿该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