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璇坐着,安静地听他追溯往昔,蓦地,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滴落在龙案上。
萧佶满是心疼地凝着她,抬起手给她拭掉泪。
“璇儿,别哭。三舅舅答应你,只要过了这道坎,往后我一定善待你。雁迟一直都很喜欢你,你三舅母也那么疼爱你,我得到了这个位子,迟早是传给自己的儿子,将来你还是皇后。你若是舍不得萧留,我也可以给你留下,赐王爵,保他一世富贵荣华。”
“你从进宫就吃了很多苦,太后不喜欢你,朝臣亦对你多有诟病,说你狐媚惑主。你放心,这些事以后都不会有,你会有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夫君,有个疼你、视你为亲生女儿的婆母,朝野上下,坊间市井,但凡有半点非议,我都压下去。”
“咱们一家四口在一起,还像从前在梁王府一样,其乐融融,满园温馨,这样不好吗?”
楚璇垂下眉目,睫羽轻覆,沾染了泪珠,湿漉漉的,好像浸了水的蝶翼,有种凄弱动人的绝美。
她缄然许久,道:“您对我好……可是,您这样的人,若是君临天下,那岂不是天下人的灾难?”
“您的心太冷,太狠,对世间苍生缺乏必要的怜悯,在您的心里,凡拂逆吾意者,皆该死。这万里江山不能交到您的手里,您想要的圣旨那纯是在做梦。”
她用最娇柔婉转的语调说出了最坚决笃定的话。
萧佶的脸色骤然冷下来,眼睛微眯,透出阴鸷。
楚璇却不慌不忙地摸向龙案,那里有一瓯放凉了的茶,她端起来越过萧佶横斜在自己身前的胳膊,抿了一口。
那戚戚满面的泪意,那盈盈不散的怅惘,在这垂眸的一瞬间尽数散去,再抬头时,已是美人冰冷,目含利光。
她把茶瓯搁回案上,却故意偏斜了半寸,青瓷瓯应声而落,碎裂成渣。
内殿随之传来窸窣声响,盛茶的箱子被掀开,十数个暗卫快步奔出来。
他们腿脚灵敏,身体极轻,所过之处若片羽拂水,涟漪轻点,无声无息,自然也不会惊动殿门外萧佶带来的人。
萧佶的眉宇轻扬,深含蔑意地扫了这些暗卫一眼,饶有兴致地看向楚璇。
“难怪要我独自入殿,还要关闭殿门,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直起身子,散漫悠然地环视殿宇,“哦,难怪选了琼华殿,这里墙壁厚实,声音是传不出去的。我还记得上次到这里是来给你送你最爱吃的酸枣麨,那时太后为难你,你晕倒了,被人抬回去,我还担心了许久……”
他开始脱外裳,挽袖子,“你还真是狠心,不过……未免也太天真了,凭这么几个人就想来杀我?”
话音甫落,他捏紧拳头,身形如魅影幻随,骤然飞掠了出去,以疾速攻向暗卫。
楚璇早就料到他的功夫不会差,当年的徐慕可是禁军统领,却还是死在他的剑下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而秦莺莺也不是俗人,就算是偷袭,要偷袭一个素来机敏又反应迅捷的人也不是易事,更何况两个人都是被一剑毙命,可想而知他有多可怕。
殿中凛风回旋,是高手过招时劈出的掌刀和拳头,暗卫胜在人多,且配合密切,阵法精妙,虽占不了上风,但勉强也能牵制住萧佶,让他施展不开强劲杀招。
这是楚璇早就跟他们商量好的。
对方熟谙胥朝武艺,又在大周生活多年,糅杂了两套功法的优点,诡异多变,深不可测,所以不能硬拼,得发挥自身优势,相互协作,就算一时半会儿杀不了他,把他困在阵中,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
拖延得越久,萧逸那边的胜算就越大。
刚这样想,便出现了变数。
在缠斗中萧佶摸清了这套阵法的精髓,蓄力绕转,紧箍住压阵眼的那个人,铁拳透胸,鲜血四溅,狠狠把那个人掼倒在地。
阵眼一塌,整个阵法便支撑不住,如残垣散碎,剩下的暗卫被接二连三打倒,瘫了一地,哀哀痛吟。
楚璇平静看着,脸色冰凉如雪,目光沉定,半点惧意都没有。
被打倒在地的暗卫不甘心,垫步蹿了起来,如在劲风中柔转的白练,逆风袭向萧佶。
萧佶闪身躲开,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那人呕出一口鲜血,全喷在萧佶的脸上。
血珠落在眼皮上,黏稠滴落,暂时遮住了他的视线,暗卫趁势而起,猛烈攻击。
但萧佶反应极快,脸上的血太黏擦不尽,干脆闭上了眼,耳朵微颤,步法快而精准,掌起手刀狠劈向暗卫。
楚璇冷眼旁观,她虽然不懂这些拳脚功夫,可能看出,这些暗卫不是对手。
败落是迟早的事,不过在于还能支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