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将手探进被衾里,寻摸着握住楚璇的手,那滑凉若丝缎的触感在他掌心蔓延开,如透脑的灵药,一瞬让他的思绪变得无比清晰敏捷。
……
侯恒苑在清流朝臣间的奔走十分得力,原本他们对楚璇和梁王之间的那层关系十分忌惮,在侯恒苑的游说下,渐渐息了反对之声,或是保持缄默,或是拥护,总之朝堂上关于立楚璇为后的阻力少了许多。
萧逸秘密知会了礼部,将立后大典拟定于下个月初十,让他们提前准备宗祭庙飨和授金册金印的章节,并知会尚衣局,不歇昼夜地为楚璇赶制凤冠袆衣。
甚至连名目萧逸都想好了,到时就对外宣称:战事方歇,与民休养,皇家一切礼典皆从简从俭,不宜穷奢。
其实不过是借着节俭的名头将日子往前推,不然,按照陈规旧俗,自立后圣旨下到大典,至少得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三个月……那时楚璇的肚子都该显怀了。
办好了这些事,萧逸选了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带着楚璇进了祈康殿,向他的母后请安。
自上次太后派人在坊间散播楚璇和江淮的流言蜚语,打乱萧逸本已着手的立后计划,母子两人很是冷战了一阵。
起先太后的身边还有素瓷陪着,觉不出什么。可后来素瓷在长安生子,坐完月子后被范允接回了淮西,太后膝下空空,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才觉出日子清冷,当真孤寂枯燥。
因此当萧逸和楚璇态度谦卑且恭顺地上门时,她的脸色虽然难看,但却没多为难他们。
这立后之请一提出来,太后自然是不情愿的,想起当年亲姐姐的无辜枉死在梁王手上,想起楚璇和梁王的那层关系,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前,滞郁难纾。
但好在,侯恒苑不放心萧逸,担心他无法说服太后,早来祈康殿请过安,把楚璇向他保证过的,会与梁王断绝来往告诉了太后,又拿皇嗣说事,一番陈情,太后才勉强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但瞧着楚璇还是不顺眼,没说几句,便赶他们走了。
这一关算是过了。
眼瞧万事俱备,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梁王府的帖子隔个三五天就会被送进长秋殿。
楚璇心里早有了计量,凡事都得有个取舍,且在紧要关头优柔不得。
连雁迟都知道,这孩子只能以嫡子的身份降生,而绝不能以庶子的身份托生。她不为自己,为了孩子,也得狠下心阔步往前走。
但凡事又都有个根须来历,她在梁王府长到十四岁,不管当初入府的缘由如何残酷,到底在王府里受教养多年,总得有个明明白白的了断。且就算她不去了断,凭她外公的手腕和为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楚璇耐着性子,等收了足够多的王府帖子,坊间与朝野上下皆知,她辞了无数次的梁王府召请,才迫于无奈,低调离宫,回王府省亲。
白龙驹昂首嘶鸣,马蹄铮铮踏地,稳当地停在了王府的正门外。
楚璇由画月和霜月搀扶着下车。
门前须弥座上的汉白玉石雕狮子依旧气势恢宏,傲姿视天。从前楚璇觉得它很高大雄壮,甚至是狰狞可怖的,可今天站在府门外再看,却觉得它似乎矮了些,旧了些,再无往日风姿。
大约岁月无情,风蚀雨浸之下,不光催人老。
她穿过花苑水渠,进了梁王的书房,这一回倒是只有梁王自己在,不见萧腾。
“璇儿,你可真是难请,我下了那么多次帖子,终于把你给请来了。”梁王以软绸布擦拭着手里的短刃,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地说。
楚璇不等他让坐,自己径直择了把椅子坐,和婉一笑,宛如从前回王府时那般乖巧柔顺,慢吟吟道:“若不这样,怎能让群臣知道,我并非自愿回梁王府,而是受您胁迫?”
梁王拭刃的动作一滞,转而抬头看向她,目光中隐隐透出惊讶与陌生,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缄然片刻,梁王蓦然笑了笑,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说话都硬气了。”
他微顿,眼底划过一道冷光,面上笑容依旧慈和:“只是孩子这样小,这样脆弱,还真是让人担心,能不能活到他降生的那一天。”
楚璇丝毫未见慌乱,只稳稳坐着,道:“若他无法降生,那也是他的命数。可帝王之家向来重视子嗣绵延,我不生,自然有旁人生,少了他也碍不着大局。”
她抬起头,柔婉秀昳的颊边滑下一绺头发,显得愈加楚楚:“就像这中宫之位,我不坐,自有别的女人来坐。换成别的女人来坐,这女人身后有家族,有父兄,会在朝中竖另一张外戚之帜,那对外公来说总不是好事。倒不如我来占着这位子,旁人挤不上来,朝堂中也不会骤然冒出什么新贵来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