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话却是半真半假。
真是她提前确实不知道萧逸早就给萧鸢布好了死局,假是就算不知道,她也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萧逸,她不会再让萧逸受他们的算计欺负,吃他们的亏。
就这样真为经,假为纬,织起了一件细细密密的天|衣,就连梁王这老狐狸一时也寻不着明显的破绽。
他沉吟片刻,瞥了眼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楚璇,道:“你起来吧。”
楚璇慢吞吞起身,像是只受了惊的小兽,低压着下颌,偷觑梁王的脸色。
梁王道:“这事没完,我会继续追查,你最好再想想还有没有隐瞒,若是将来被我查出来你还有实话没说,就没这么轻巧了。”
楚璇磕磕绊绊道:“都……都说了,哦,还……还有一件……”
梁王冷掠了她一眼。
楚璇立即道:“我给庭寒表哥送了盘点心,想让他扶雁迟当云麾将军。”
本已不再看她的萧腾猛地瞪起眼来,却见梁王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揶揄:“你还真是挺机灵,挺会替自己打算的。”
这样一个浑身心眼的小丫头,专在犄角旮旯里做些算计,倒真是不像敢杀人的。
楚璇红了脸,低下头:“父亲都归乡了,恐怕再也指望不上,我就想再添个新靠山,雁迟又向来看重亲情,不会跟庭疏表哥一样的……”
都到这份儿上了,萧腾恐怕早就恨她恨得想要上来将她剥皮抽骨了,顺道再踩他一脚,她乐得心里舒坦。
果然,萧腾一听这话就阴悱悱地怒瞪她,但碍于梁王在侧,倒没有恶言出口。
梁王目光深邃,辗转落在地砖上,谁也不看,谁也不理,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缄然了许久,冲楚璇道:“你回宫吧,你从前受过委屈,这事我不追究了。你替我留心着萧逸的举动,我近来会再派人进内宫,我总觉得鸢儿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这事总得好好查一查。”
楚璇心里的那块巨石轰然落地,也顾不上为将来去忧虑了,忙敛衽施礼,逃命般地奔了出去。
萧腾歪头目送着她的背影,蓦地,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
梁王道:“你笑什么?”
萧腾悠悠道:“看上去就是个一肚子小聪明小机灵的女人,成不了大事,只配当个棋子,左右是生不出孩子的,将来也没什么指望。”
梁王没耐烦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看上去是这样,可这样子要是她演出来的呢?”萧腾脸上竟浮掠出些许赞赏之色:“那她就是个顶天的高手啊。已入险境,还能如此镇定,把戏演得这么滴水不漏,呵……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就是个天生的好戏子,从小跟咱们演戏,到如今了还在演,楚璇伴在他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学了一点点精髓也未可知啊。”
梁王微眯了眼,透出些迟暮老人的疲乏:“你要说她演戏,就把证据找出来,只要有证据能证明她和鸢儿的死有关,我绝不饶她。”
萧腾终于闭了嘴。
……
外面阳光炽盛,洒在街衢上,带着融融暖意。
楚璇抬起团扇半遮住阳光,仰头看向挂在连阙飞檐之上的金轮,还是被光晃得微眯了眼。
画月被护卫押着送出来,回眸瞧瞧重门深闭的梁王府,心有余悸,颤颤道:“娘娘,咱们回宫吧。”
楚璇微微一笑,将团扇收回来,握住她的手,果不其然是冰凉凉滑溜溜的,腻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道:“咱们不忙着回去,我想吃锦仁斋卖的乳酪樱桃,咱们买去。”
说话间,禁卫乌压压地过来,楚璇纳罕:“瞧着人怎么多了?”
为首的道:“陛下增派了禁军出来寻娘娘,只可惜晚了一步,才追到梁王府来,正要进去要人。”
楚璇笑道:“陛下能掐会算不成……”她倏然想起了外公说过的话。
——要不是楚玥告诉我……
那美艳如花的笑靥瞬时凉了几分,她轻摇着折扇,默然敛思想了许久,冷诮地勾了勾唇,复又拉起画月的手:“走,我们去锦仁斋,吃过甜的,才好去找人算账。”
锦仁斋据此处甚远,来回两个时辰的路程,到回宫时已暮色四合,斜阳泼洒,给宣室殿前丹樨上的雕龙镀了一层斑斓的光。
她刚迈进殿门,萧逸就迎面扑了上来,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璇儿,我再也不催你生孩子了,我再也不小心眼,再也不欺负你了,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楚璇小心地将自己怀里油纸包的乳酪樱桃拿开,省得被萧逸挤坏了。使劲耐着性子给他抱,听他瞎许诺,听了半天,萧逸终于消停了,只轻轻抚着她的背,弯了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再不说话,喘息由急促渐至平缓,好像在努力驱散心里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