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诊了半天脉,汤药灌进去许多,只说是怒极攻心,没什么大碍。
侯恒苑很快就醒了,醒来看都没看萧逸和楚璇一眼,挣扎着从榻上滚下来,脚步发着虚就踉跄往外奔,头都没回。
御医退下了,侯恒苑走了,近前侍奉的宫女内侍全都散了。
殿内重归于寂,分外悄静。
萧逸和楚璇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缄然良久,楚璇抬手撩了撩鬓边的碎发,轻咳了一声,道:“我就说我别在这儿吧,看把老尚书气的,若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萧逸道:“我让你在这儿听,我也没让你拿话堵他啊。”
楚璇埋怨道:“你是没有,可你一直一脸赞赏地看着我,眼神里透露出满满的鼓舞,我被你这么看着,我就有了底气,壮了胆子,没能忍气吞声,一股脑把藏在心里的话全说出来了。”
她顿了顿,抚住胸口,很是回味地想了想方才的场景,轻绽笑靥,美滋滋道:“我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可以直面旁人的偏见与污蔑,能勇敢地为自己说话。从前遇到这种情形,我习惯了要瞻前顾后,犹豫难决,最后还得逼着自己把委屈生吞下去。”
萧逸目光柔和,满是纵容地看着她,笑说:“从今往后你这习惯就要改了。因你与过去已不同,现在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可以行事欠妥,可以没规没矩,但唯独不必要再去忍气吞声。我向你保证,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
“我的璇儿一点身娇体贵,美貌倾城,天生就是该一点委屈不能受的。”
楚璇只觉心里暖融融的,跳进萧逸的怀里,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痴痴眷眷地仰头凝望着他:“思弈,你真好……”她秀致的唇角绽开如花般的笑,娇滴滴道:“你要是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那你就更好了。”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一方黄锦封奏疏。
萧逸接过来展开扫了眼,当即颓然道:“我都藏那么严实了,还能被你翻出来,你是属老鼠的吗?”
楚璇踮起脚,飞起兰花指,轻揪住萧逸的衣领,露出四颗白皙小巧的贝齿,霍霍磨着看向他,笑得娇俏,笑得天真:“他们都说那个秦莺莺出身胥朝皇族,是丞相秦攸的爱女,不仅血统高贵,人长得也漂亮,而且……他们都说跟陛下特别般配。”
萧逸静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问:“‘他们都说’中的这个‘他们’是谁?”
话音刚落,高显仁正端了两瓯热茶进来,乍听到萧逸这样问,他手劲一软,险些把漆盘扔了,那茶瓯在盘上‘咣当咣当’响,成功吸引了萧逸的目光。
高显仁深深躬下身,把茶瓯搁桌上,紧盯着地快步退出去。
萧逸暗咬了咬牙,心道这老东西是不是想死了……
楚璇提溜着他的衣领把他偏斜的身子揪回来,与他双目相对,忽略掉他的问题,接着笑问:“胥朝使团什么时候来啊?你和秦莺莺有没有私下里通过信?信里都说什么了?她为什么要送你哈皮狗啊?你又怎么肯让这哈皮狗在前殿乱晃悠,是不是爱屋及乌?”
她连抛出好几个质问,偏偏笑容可掬,音色柔软,就跟在和他谈情说爱一样。
萧逸望着她明艳动人的脸庞,只觉有股凉风迎面吹到头顶,不自觉打了个战栗。
他抬手指天:“我发誓,我跟秦莺莺绝对是清白的,等你见到她你就明白了,我怎么可能跟她不清白?简直是笑话。”
他说得笃定,却让楚璇对这位素昧蒙面的秦莺莺生起了大大的好奇心。
长安的四月,正是紫藤花开的好时节,御苑里的游廊上攀着成片繁茂如织的紫藤,参差垂落在雕栏上,迎着朝霞,开得正灿烂。
胥朝使团依国书之约而进京,由鸿胪寺接待,安顿在京中别馆。
这是胥王秦怀仲登位后第一次派使团入京参拜大周皇帝,因此双方都十分重视,萧逸更是列开大阵仗,派礼官到城门外迎接胥朝使团。
使团之首是胥朝官拜文林郎的孟昭,他年逾四旬,是丞相秦攸的心腹,其余随行之人无外乎文臣武将,但众多儿郎中有一位女子,就是那颇为传奇的秦莺莺。
楚璇曾在书里见过,胥朝女子相较大周来说,地位很是高贵,时常有公主摄政的情形出行,大约四十年前就出现过一位颇为传奇的公主别夏……
但胥朝内部素有成规,女子是不能在朝为官的,供于女子可挑拣的职位依旧在后宫,这就奇怪了,秦莺莺一介女流,是如何混进胥朝使团的?
这事萧逸倒是痛快给了楚璇解答。
胥朝除摆在明面上的属僚衙门外,还有一个隐在暗处的机构——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