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人凤没说什么,心里可是有点不痛快,因为知道他这些天常和一位师长的公子出去玩,这醋吃得没道理,她知道,因为公子是位男性,而且和金玉郎关系坦荡,真是老同学。
可不提男女的关系,单从朋友的角度论,她也还是酸溜溜的不得劲儿。
金玉郎察觉到了段人凤的醋意,但是没理会,不是他轻视了她,是他如今满腹心事,实在是顾不了她了。
陆健儿不能在天津久住,而在返京的前一夜,他又把金玉郎请来了小公馆里,用一顿姨太太亲自监制的家宴招待了他。
酒过三巡,两人将眼前的闲话都聊得尽了,金玉郎见餐厅里没有旁人,便问陆健儿道:“我有句话想说给你听听,让你给我一点意见。
要不然,这话我不能对别人说,自己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我的念头对不对。”
陆健儿现在看他是一身的美德,他说什么都乐意听:“好,你讲。”
“我大哥对我的事,我告诉过你,你知道吧?” “我知道。
怎么着,他又有什么动作了不成?” “没有,我到天津后,一直没和他联系过,他也不管我。
可我心里总是放不下那件事,他是我的亲哥哥啊,竟然要杀我。”
陆健儿点了点头:“你大哥的行为,称得上是丧失人性了。
可你心里放不下又能怎样?你也说了,你没证据。”
“我想也害他一下子,就算是报仇解恨。”
陆健儿听到这里,深以为然:“那好,说说你的主意吧,我听听。”
金玉郎说道:“他用药厂的仓库偷藏烟土。
仓库就在紫竹林码头那一带。
这可是犯了法的,我想去告发他,可是,又怕告了也白告,万一走露了风声,恐怕还会让他再杀我一次。”
“你这消息是哪儿来的?准确么?” “哪儿来的你就别问了,反正是百分之百的准确。
我平时只知道吃和玩,正经的事情是一点都不懂,所以我想来和你商量商量,让你帮我出出主意。”
“这个主意我没法出,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
金玉郎犹豫了片刻,同时手里摆弄着个小小的白瓷酒盅。
段人龙告诉他的那些话,照理说是不能对外讲的,那是段人龙的机密,也是连毅的机密。
可在他这里,惩罚金效坤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事,任何的人和事,都要为这件天字第一号服务。
陆健儿私底下,一定和连毅等人都有着种种的关系,毕竟他的父亲和连毅是同僚,他们同在霍督理手下效力。
有关系,但那关系是好是坏,就不是他金玉郎能够知道的了。
万一陆健儿之父和连毅是好兄弟,那么他今天这一番话说出来,怕是立刻就会被陆健儿堵回去——不过若只是堵回去,倒也还好,只要陆健儿别把他的所言所行告诉连毅就成。
金玉郎赌他不会告密,因为自己是他的小兄弟,自己柔弱伶仃没本事没脑子,自己视他为最好的朋友,自己一定会听他的话。
想到这里,他开了口,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几乎就是将段人龙那番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说的时候,他想象自己正在受恶徒追杀,一边说,一边偶尔瞟一眼桌上的银质咖啡壶,从锃亮的壶盖上检验自己的表情——表情很惊恐,不去做电影明星真是可惜了。
陆健儿凝神听着,因为面部肌肉僵化到了纹丝不动的程度,所以金玉郎暗暗的也很紧张,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一番话说完了,金玉郎端起手边咖啡,抿了一小口:“你看,情况就是这样。
我又想报仇,又怕因此招惹了什么师长团长的,闹出更大的乱子。
所以我想了几天,始终是没主意,这才来找你了,要不然,我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我们是朋友,你有了心事,应该对我讲。”
“我当然知道我们是朋友,我也无意对你隐藏什么秘密。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好事,永远不知道才好。
比如我,我要是一直不知道我大哥要杀我,那我现在还是很快乐的住在北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天天夜里做噩梦,回到家里都不敢睡觉?” 陆健儿把面前的大玻璃杯向前一推,又一指旁边的洋酒瓶子:“给我倒杯酒。”
金玉郎一愣,感觉陆健儿这语气有点不对劲,不像是请朋友帮忙,更像是在支使仆从小厮。
不过倒酒毕竟只是桩不费力气的小事,所以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