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他向傲雪含笑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对着金玉郎说道:“你陪二姑娘多坐坐,家里汽车闲着,你们也可以出去看看电影。”
说这话时,他存着戒心,预备金玉郎继续向自己发难,然而金玉郎向他抿嘴一笑,又一指傲雪:“我邀请了,她不肯去。不过没关系,今晚不去就不去吧,反正我们明天还是要见面的。”说到这里,他轻轻巧巧的又一指金效坤:“还有你和嫂子一对。明天我请客,庆祝我历险完毕、平安归来。”
金效坤沉吟道:“明天……”
金玉郎笑道:“明天你肯定有时间,按照计划,明天就是你给我出殡的日子呀!”
金效坤一皱眉头:“不要胡说,讲话也没个忌讳。”
金玉郎哈哈大笑,向后一靠:“怕什么。我福大命大,生死无忌。”
金效坤板了脸:“那也不许说这种话。”然后他又对着傲雪说道:“二姑娘管管他,别让他得意忘形。”
傲雪低低的答应了一声,脸上发烧。在金效坤面前,她向来不曾说过金玉郎的好话,提起他来总是冷冷淡淡,要冷淡就冷淡到底好了,今晚却又忽然亲热起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而且还正好被金效坤撞破了她的伪装。
答应过后,她站了起来:“我真得走了,平时早睡惯了,这个时候对我来讲,就算是很晚了。”
金玉郎也站了起来:“我开汽车送你。”
当着金效坤的面,傲雪不想和他太亲热,便摇头拒绝:“不必了,你今天应该好好休息一夜,让府上的汽车夫开汽车送我就好。”
“开汽车又不累,再说我向来是熬夜的,现在让我休息,我也躺不住。”他对着傲雪连连招手:“走吧走吧,你跟我客气什么?”
傲雪简直是受了金家兄弟的双面夹攻,金效坤看着她,金玉郎唤着她,她无路可逃,必须要选一个人跟着走。选金效坤是不可以的,她只能是一路含笑,迷迷糊糊的跟着金玉郎走了出去,且走且对金效坤说道:“那么,大哥,我这就回家去了,请你代我向嫂子致谢。我们明天见。”
她没好意思和金效坤对视,一路低着头走,饶是低着头,经过他时,眼角余光还是扫到了他的下巴,那个下巴总是刮得很够劲儿,也总是隐隐的泛着青,这可真是的,这样英秀的一个人,胡子却是长得草莽。傲雪有着传统的审美观,向来是认为小白脸儿比连鬓胡子漂亮,不过金效坤的胡茬是例外,看着他泛青的下巴,她非但不讨厌,甚至还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男性的清洁。傲雪和所有上等人家的大姑娘一样,有点小小的洁癖,看别的人——特别是男人——都脏,唯独觉得金效坤干净,连金玉郎都差着点儿。金玉郎方才握她的手,手心潮而热,带着汗意,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现在她的手背还残留着一点异样感觉,仿佛那汗带有腐蚀性,把她的皮肤沾染了。
金玉郎开动汽车,送傲雪回了家。
这一路上,他的表现还是那么的好,满嘴人话,真有洗心革面的意思。傲雪向来不敢对他有高要求,他能狗嘴里吐出象牙,她便已经心满意足。及至汽车在连宅门前停了,她扭头对他笑道:“太晚了,我不请你进去坐了。你回家之后也早些睡,这一次受了这么大的罪,身体一定虚弱,接下来这些天,要好好补养补养才行。”
金玉郎双手扶着方向盘,向她眯眯的笑:“嗯,我记住了。”
傲雪推开车门下了汽车,走过去一推大门,进门之前回了头,她见金玉郎打开车窗,胳膊肘架在窗沿上,他歪着脑袋,还在通过车窗向着她笑,像个乖娃娃似的。她一回头看他,他便向她挥了挥手:“晚安。”
傲雪无可奈何的也笑了,心想如果这就是恋爱的滋味,那还怪腻人的。
傲雪进门之后,就见家里两位老仆都没睡,全在等着她。及至从她口中得知金家二爷当真没死之后,两位老仆长出了一口气,老头子关门闭户预备睡觉,老奶妈子也喃喃的念起佛来。傲雪见了,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回房洗漱躺下了,她片刻之后又起了来,将这几天所穿的素净衣服收进了柜子里。没出门子的大姑娘,只有花红柳绿的往喜里打扮,哪能做那服丧似的模样?
重新吹灯躺了下来,她这回闭了眼睛,只觉得经过了这一场虚惊,自己如今心思沉静,一切妄念全部打消,从此可以死心塌地的等着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