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远?”
“要多远有多远。”段人龙抬手向上一指:“我怕连毅枪毙我。”
段人凤一听这话,扭头吩咐张福生道:“走。”
张福生跟着她走了,到西城门外守着去了。段人龙叹了口气,迈步要往外走,结果走出了没有两步,就被一声巨响震得一晃,正是陆师的炮弹接连而来,将这县城的城墙轰塌了半面。段团士兵还没来得及撤退,县城就已经失守了。
段人龙想了无数套御敌逃生的方案,唯独没想到自己最后会糊里糊涂的和敌人打起了巷战。陆师士兵潮水一样冲入县城,段团士兵有的逃有的躲,大街小巷枪声不断。段人龙火速脱了自己那一身军装,拎着一把手枪也钻进了小胡同里。
县城很大,街道纵横,能藏人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巷战有始无终,天色都暗了,街上还有零星枪声。起初还有副官卫兵追随着段人龙,追着追着就追散了,最后他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背靠着一堵砖墙喘了几口气,他发现自己误打误撞,竟是逃到了团部的后身,这面砖墙开着一扇小门,正是团部的后门。
他本没想回到这里来,可如今身到此处了,他心里一动,猛的想起了一个人:崽子。
妹妹和张福生来的时候,俩人只拎了一只大皮箱,可没见奶妈和崽子啊!
如果段人龙这时已经逃到了城外,那让他为了崽子折返回来,那他是绝不肯的。可崽子近在咫尺,他背靠墙壁略一思索,决定为了崽子冒个小险,要是能把他救出来,就救,实在救不出来,那说明崽子是个小短命鬼,也怪不得他这个舅舅了。
小心翼翼的进了后门,门内摆着柴禾和水缸,前方就是正房的后窗。他高抬腿轻落步,绕过这一大堆破烂,然后进了后院——刚进了一步,他火速后退,又躲回了暗处,一颗心怦怦的狂跳。
因为一队陆师士兵小跑着也进了来,中间簇拥着两名军官,一个是陆健儿,另一个——段人龙简直以为是自己有了幻觉——竟然就是金玉郎。
陆健儿没有深入,因为走到半路又被个副官叫了住,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回了前院。留下金玉郎一个人进了后院。站在后院正中央,他仰头望了望天,心想这就是他们住过的地方。他曾经是多么的喜欢“他们”啊,可是造化弄人,他和“他们”如今已经成了仇敌。
“全怪龙。”他想:“如果他肯继续喜欢我,我们现在还会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是他先变了心,不是我的错。”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又想起了段人凤。段人凤让他失望到了绝望的地步。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哭声来自厢房,离他近得很。他猛的扭头望过去,心里觉得不可能——毕竟是段人凤生的,怎么可能他们都跑了,只丢下了孩子在这里?
大踏步走过去推开了厢房门,他向内望去,随即张大嘴巴,发出了有生以来最惊讶的一声:“哇!”
房内砌着半截火炕,炕下摆着个小摇车。摇车里躺着个小婴儿,正闭了眼睛大哭。他慢慢走上前去,俯身低头去看那婴儿,和所有人一样,他也一眼就看出了婴儿像他。
“你是谁啊?”他一时间有点失神,轻声的问道:“你是我儿子吗?”
婴儿哭得面红耳赤,对他回以呱呱的嚎啕。
金玉郎没有得到答案,于是又问:“你是儿子还是女儿呀?”
然后他想起了婴儿不可能回答自己。眼看这小东西哭得那样厉害,他试探着伸了手,把他从摇车里抱了出来——不知道怎样抱才好,于是他连着换了几个姿势,最后让那婴儿仰卧在了他的臂弯中。而婴儿受了他这一番摆弄,睁开眼睛望向了他,却是不哭了。
睁了眼睛闭了嘴的婴儿,显出了本来面目,和金玉郎越发的相像。金玉郎低头看着他,心想这就是自己和段人凤凭空创造出来的新生命——世上本没有这个娃娃,但因着自己的创造,世上有了他。
这一切都太神奇了,这简直就好像是魔法。他,金玉郎,竟然造出了一条生命来。
抱着孩子抬起头,他环顾了房内,屋子有点乱,炕头摆着一叠破布,破布旁是些小衣服小裤子,炕里还扔着一件女式的小袄。金玉郎走过去,俯身嗅了嗅那叠破布,布是干净的,所以他猜测,这些应该就是尿布。
隔窗叫了一名士兵进来,他让士兵拿了那叠尿布和两件小衣服,自己抱着婴儿出了房门。婴儿见了天日,越发的来了精神,将两只黑眼睛睁了个滴溜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