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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 王(167)

“哥”字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嗯”,再没别的话,最后才又说了一句:“随时都可以,我们不出门。”

然后她挂断电话,转身对着金玉郎说道:“我哥要来。”

金玉郎先愣怔怔的“哦”了一声,随即问道:“他不生咱们的气了?”

段人凤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快的吐出来,是个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生气了,他和陆健儿又开了战,这回他全军覆没,能逃来北京已经算是命大,没有闲心生气了。”

一如段氏兄妹的关系一样,金玉郎这半年多也和陆健儿断了往来,如今猛的听了段人凤这一番话,他只感觉遥远陌生,陆段二人像是上辈子的人,他们之间的斗争也像是上辈子的事。总而言之,都和他、以及他的家庭、无关。

既是无关,那么他们爱怎打就怎打好了,为什么忽然又骚扰到了他的家里来?无形的乌云在他头上聚拢,他那张糯米面团子似的脸瞬间失了光彩,窗外那个明亮炙热的世界也蒙了尘,连家里的白漆家具都显着不那么白了。

“讨厌。”他没说什么,只在心里恶狠狠的咬牙切齿:“真讨厌。”

段人凤这时说道:“他可能要住下来,避避风头。”

金玉郎无精打采的点点头:“可以,谁让他是你哥哥呢?”

段人凤猜出了他的心思,可是自己忍不住要微笑——真的,要是方才没听到哥哥的声音,她还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思念他。抬手在金玉郎的脸上摸了一把,她想哄他几句,可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听话来,而且两只脚不听指挥,自动的走出了客厅。

她顾不上安慰金玉郎了,直接指挥仆人出去采买,预备迎接哥哥的到来。

傍晚时分,金玉郎把衣裤穿整齐了,站在门前台阶上向院子里望。天气热,方桌摆在了院内的凉棚下,桌子上放了两盘水果,香气馥郁,引来了几只大蜜蜂,围着盘子嗡嗡。果盘旁是白瓷大茶壶和几只倒扣着的茶杯。院角放着一只大缸,里头原本是要养荷花鲤鱼的,现在荷花鲤鱼还没买回来,里头装了冰凉的井水,水中泡着几只绿到发黑的大长西瓜。空气中飘着油香,后院厨房里不时的响起爆裂之声,是厨子正在热火朝天的炒菜。旁边的窗户开着,隐隐传出断断续续的歌声,是段人凤在房内哼着流行歌曲。

金玉郎永远记得此情此景,他觉得此情此景,甚至包括空气里的油味菜味,包括盘旋在果盘上的那几只大蜜蜂,都特别的美,特别的好。他愿意永远活在这个夏日傍晚里,永远活在此时此刻。可是半开的院门外头人影一晃,此情此景就此消失,段人龙来了。

在看到段人龙的那一刹那间,金玉郎感觉自己周身的皮肤一紧。

这半年来,他胖了不少,自己都觉着自己失去了形状与款式,变成了个白嫩柔软的团子,皮肤也是吹弹可破的半透明。然而如今他整个人猛的紧缩了一下,皮肤也忽然结成了一层铠甲似的硬壳。怀着满腔绝望的怨恨,他向着段人龙眯眯的一笑:“龙。”

这时,段人凤从房内冲了出来:“哥?”

走投无路的段人龙看着倒是并不狼狈,他依旧保持着西装革履的形象,抬头望着正房台阶上的妹妹和妹夫,他也笑了:“好家伙,俩胖子。”

段人凤并没有喜极而泣,走下台阶往他身后望:“一个人来的?”

“福生在北京有个叔叔,他住他叔叔家里去了。”

段人凤和段人龙擦肩而过,径自走过去关了院门:“看看我的家吧,都是玉郎和我布置出来的。”

段人龙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然后停下来又看了看妹妹和金玉郎:“日子不错。”

紧接着他走进了房内,又溜达了一圈:“真不错。”

段人凤跟着他进了来:“你先去洗把脸,晚饭就在院子里吃,凉快。东厢房给你住,被褥和蚊帐都是现成的,已经从柜子里找出来了,吃完了饭就给你铺床。要住你就好好的住,不许再出去招灾惹祸。”

段人龙连连点头,满口答应,很听话的走到浴室里去洗脸。金玉郎听着浴室里传出的水声,心如刀绞,就感觉段人龙把自己的家庭污染了,天气这么热,自己还得穿着长裤衬衫捂汗——这同样也是段人龙害的。将一口恶气强咽下去,他只盼着段人龙快滚。

段人龙没说自己什么时候滚。

他洗了脸擦了身,换了金玉郎的干净衣裤,走到院子里吃晚饭。饭菜很丰盛,金玉郎摆出热情嘴脸,还拿了两瓶葡萄酒出来,让他挑一瓶。段人龙喝着甜葡萄酒,吃着好饭好菜,看着珠圆玉润的妹妹和妹夫,开始讲起了他这半年的故事——说来说去,无非还是老一套:他和陆健儿的矛盾无法调和,所以太平了没有多久,就又打起来了。这回陆健儿事先把姨太太和私生子藏了起来,然后对段人龙穷追猛打,一鼓作气将段人龙打了个丢盔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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