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从哪个方向上山的?”
“我们把山包围了,我是从东边上来的。”
段人龙一推段人凤:“听见没有?包围了。”
段人凤却是低声说道:“杀了他。”
“谁?”
段人凤猛的扭头反问了他:“你是傻子吗?谁要杀我们,我们就杀谁!”
段人龙拄着步枪站起来,抡起步枪就往下砸。段人凤向后一躲,躲过了飞溅的鲜血和脑浆。段人龙再次抡枪,这回他用枪托彻底砸碎了士兵的脑袋。段人凤向后退了又退,心里知道这人是非杀不可,然而依旧悚然。在此之前他们耍刀弄枪,杀人放火的狠话没少说,可说归说,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蟊贼,这是他们第一次杀人。
段人龙拄着步枪,呼呼的喘气,回头望向妹妹,他忽然一笑:“有点儿意思。”
某种异于常人的性情,原本一直是隐藏在他骨子里的,此刻乘着血腥的东风,苏生了过来。他不怕,更不悔,甚至心胸一片畅达,单只是痛快,“有点儿意思”。这点儿意思说不清道不明,让他只能是向着妹妹笑。而他妹妹冷着脸,伸手向他一翘大拇指。
妹妹并没有从杀戮中得到快感,不过哥哥这活儿干得崭截利落,确实漂亮,值得一赞。
兄妹二人惺惺相惜完毕,一起望向了金玉郎。金玉郎静静的跪坐在草丛里,喃喃的自语:“我不明白。”
段人龙收了笑容:“还是不能走?”
金玉郎摇摇头。
段人龙看了妹妹一眼,随后说道:“那你给我们一个继续救你的理由,要不然,我们没道理带着你这么个扫把星逃命。”
金玉郎怔怔的看着他:“我不知道……我大哥要杀我,可我不想死……我自己赎自己好不好?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的钱,你们带我去北京也行,去天津也行,只要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可以从银行里取钱给你们。我——我——”他六神无主的有了哭腔:“我给你们二十万,只要你们救我。我不想死,我害怕。”
段人凤忽然问道:“如果你死了,谁会继承你那很多很多的钱?”
金玉郎抬袖子一抹眼泪:“大哥。”
段氏兄妹又对视了一眼,然后段人龙走回金玉郎面前,背对着他蹲了下去:“很多很多,到底有多多?”
金玉郎一下子趴上了他的后背,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一百万。”
段人龙起立到了一半,听了这个数字,登时一晃,差点把他晃了下去。段人凤伸手扶住了金玉郎:“一百万身价的少爷,值得一救。”
第8章 大戏落幕
段氏兄妹不是一般的疯狂,也不是一般的狡猾。
他们狡猾起来甚至可以不动理智、全凭直觉,譬如段人龙在刚刚上山落草之时,就“狡兔三窟”,设计出了逃亡密道,虽然当时他只是闲极无聊,设计密道不过是为了玩。而密道刚一完工,他就因为忙于抢劫马帮,把这密道完全抛去了脑后。
他们兄妹全没想到密道竟会当真派上用场,如今踏上了逃生之路,他们也淡然,仿佛知道自己是天选之子,多么幸运都是应当。密道其实更像一条僻静小径,但是需要不停的钻山洞,东一拐西一转,弯弯绕绕的就下到了半山腰。
兄妹二人身体都好,段人凤又健康又轻巧,可以摸黑疾行。段人龙背着金玉郎,迈开大步也不觉辛苦。山中不时有枪声响起,疏一阵密一阵,吓得他们越走越快,接二连三的穿林钻洞,待到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时,他们终于到达终点,在几大块巨石之后停了脚。
段人凤像个半大小子似的,满头短发都被热汗浸透了,一绺一绺的贴了头皮。她将刘海向后一捋,露出了整张清秀面孔,倒是额头如玉。段人龙的领口也敞开了,蹲下来轻轻放下了金玉郎,他随即转身,开始对着地面刨坑。大块的巨石掩护了他们,巨石之下是一片陡坡,陡坡之下是一条细长土路,细长土路直通长安县,而顺着土路往长安县的方向走,半路还有一座小城隍庙。那庙里的城隍时运不济,因为不知怎么处于了要道,一旦过大兵,城隍老爷必定要让位给军官老爷,小庙也必定会被军爷占去歇脚。
段人凤听到了隐约的人声马声,于是抓起一团野草盖在头上,她试探着从巨石之后露出两只眼睛,只见土道上有军马有汽车,士兵从小庙门口一路排列到了土道上,又有一群荷枪实弹的护兵,簇拥了中间的两男一女。两男看着都不是凡人,一位是个军官打扮,昂着脑袋趾高气扬的;另一位更阔了,西装革履,是方圆百里都罕有的摩登先生。至于女子,虽然没有摩登先生那一份洋气,但也比长安县内的小姐们娇嫩许多,远远瞧着,只看她站得好看,又苗条又直溜,有点女子式的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