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粒子弹击中了吴副官的颈侧动脉,吴副官倒了下去,还没有死,热血像涌泉一样横流。金效坤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随即就听到了果刚毅的一声怒吼:“快点儿!”
他慌忙又迈了步,可就觉着大腿上钝痛了一下,仿佛有根钉子被敲了进去,没有剧痛,然而那条腿就是不听使唤了,他一个踉跄跪了下去,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抬起来做了个手势,他是想让果刚毅让开,因为大街另一端的汽车忽然加速,撞过来了。
那辆汽车里的主要人物,是两位观众。
陆健儿坐在后排,穿着黑色呢子大衣,头上礼帽也压得极低,整张面孔都陷在了阴影里。而斜前方的副驾驶座上,坐着兴致勃勃的金玉郎。他原本认为前排危险,想让金玉郎过来和自己并肩同坐,然而金玉郎不肯,说在后排看得不够清楚。陆健儿感觉金玉郎今夜兴奋得有些异样,有点怕他会惹出乱子,但他向来不是闯祸的人,况且今夜外头枪林弹雨的,他纵然想作乱,只怕也没有胆。
金玉郎先前一直没说话,后来忽然回头问道:“前方街上的人,是果刚毅吧?黑黢黢的,我看不清楚。”
陆健儿一点头:“是。”
金玉郎转向前方,忽然欺身挤向汽车夫,双手一把抓住了方向盘。汽车夫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打方向盘,同时下方伸脚,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陆健儿猝不及防向后一仰,汽车已经猛撞向了果刚毅,而果刚毅看了金效坤的手势,头也不回便是向旁一跃,等他在路旁落地之时,随着他上街的几名护兵躲闪不及,已经全被汽车撞得上了天。刺耳的急刹车声响彻夜空,是汽车夫临危不乱,火速夺回了汽车的控制权。后方的陆健儿也欠身一把抓住了金玉郎的衣领:“疯了?!”
金玉郎奋力挣扎:“他是同谋,再说撞死他也不用你偿命——”说到这里,他忽然扭头望向窗外,随后硬扯开了陆健儿的手,推开车门下了汽车,向着果公馆后门挥了挥手:“亲爱的,谢谢你为我们打前站。”
傲雪活了十九年,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她还伸着双手,然而两条腿僵住了,就那么眼看着一群便衣如狼似虎的摁住了金效坤。如今见了金玉郎的人,又听了金玉郎的话,她的脑筋重新恢复了运转——随即,她如梦初醒的,哭叫了一声。
她一边哭一边跑向金效坤,半路被人拦了住,她要硬冲,结果被人反剪双手推搡到了路边。金玉郎攥了拳头用力一捶车门,就感觉心中的快乐宛如温水一样,太多了,捧不出盛不下,于是顺着自己的七窍向外汩汩流淌,流得满条街都是,流得满世界都是。车里有手伸出来,想要抓他的衣襟,把他扯回车内,可未等那手触碰到他,外头又起了一声枪响。
那手抓了个空,因为有人从后方飞扑过来,抱着金玉郎滚到了路旁暗处。而那开枪的人,果刚毅,则是也被一哄而上的便衣制了住。陆健儿慌忙推开车门向外看,却见金玉郎已经坐了起来,正在仔细的看他那位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是个细身量的青年,陆健儿看不清他的面貌,金玉郎却是瞧得真切:“段人凤?你怎么来了?”
段人凤无暇解释,也打算把金玉郎赶紧送回汽车里去,然而金玉郎抢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脸上竟然现出了几分怒色:“不对!”
段人凤刚想问他哪里不对,可话未出口,他已然拽着她站了起来,又对着陆健儿说道:“你有手枪,你开一枪。”
陆健儿莫名其妙:“干什么?”
金玉郎气急了,用力一跺脚:“我求你了!你开一枪!”
陆健儿从腰间抽出手枪,不明就里的向天开了一枪。而金玉郎在枪声中抱住段人凤就地一滚。段人凤仰面朝天的被他压着,和陆健儿异口同声的发了问:“什么意思?”
金玉郎放开她,带着一身的尘土和草屑爬了起来:“没什么,原来总是你救我,今夜我想换我来救你。”
段人凤和陆健儿全听清了这句话,于是继续异口同声:“神经病啊?”
金玉郎没理他们,转身去看他的三位手下败将:果刚毅还在叫骂,傲雪在路旁哭泣,唯有金效坤趴在血泊里,最安静。
金玉郎迈步走过去,在金效坤面前蹲了下来。他已经为这一刻预备了若干套台词,每一套都是恶狠狠的直刺心灵,足以让这谋害弟弟的杀人犯痛不欲生,然而真到了这幕大戏的高潮时刻,他忽然忘了词。目光扫视了金效坤全身,他被对方腿上的枪伤吸引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