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人龙——他又想起了段人龙,想起了段人龙个子高力气大,而且敢满不在乎的杀人放火。可不可以给段人龙一点戏份呢?不知道,再说吧!
金玉郎就感觉那些“灵感”,好似火流星一样,在自己的脑子里乱窜。这样的时候可不多,记得上一次乱窜,还是随着段氏兄妹逃出文县到达天津。他想如果现在打开自己的脑壳,一定可以看到眼花缭乱的火光,全是灵感飞过的痕迹。大部分灵感也和流星一样,都是转瞬即逝无用的,但也有小部分灵感,临危而生,真能扭转乾坤、救他的命。
全部精力都在脑海中内耗了,所以他看起来反而是特别的镇定,镇定得面无表情,几乎显出了几分沮丧和萎靡。到家见了傲雪,他劈头便道:“我没本事救大哥,我的朋友都帮不上这个忙。现在我怀疑他是躲在果刚毅那里,可是我刚才打了长途电话过去,始终是不通。我不能再浪费时间打电话了,你带上钱,咱们今天就去天津,把钱给大哥,让他自己想办法快跑。”
傲雪要是有半点办法,都不会听从金玉郎的调遣。金玉郎这种货色,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可如今听了他这番话,她倒是没挑出什么错处来——高明是谈不上了,他们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去天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扑个空?可这个家里总得有人为金效坤奔波奔波,要不然平时一大家子全指着他做顶梁柱,如今他落了难,就没人管了?
别人爱管不管,反正她得管。而患难见真情,原来金玉郎这个小畜生也不是完全的不可救药,总算金效坤当初没有白白的跑去土匪窝里救他。
“那,现在就走?”她问金玉郎。
金玉郎答道:“现在就走。”
傲雪从账房里找出了八千块钱,以及几卷子用红纸包好的现大洋。她找了个小皮箱出来,把钞票和大洋放进去,又往里头塞了毛巾牙刷和木梳剃刀,以及一件金玉郎的衬衫,一双袜子。小皮箱这就满满登登了,她锁好皮箱拎起来,嘱咐了小刘看家,然后跟着金玉郎走后门出了去。两人也不开汽车,叫了两辆洋车就上了路。
傲雪这一路担惊受怕,等到坐上火车了,她摘下帽子,发现自己是满头的冷汗——就怕半路会被警察拦下来。
车内开着暖气,她那一头冷汗渐渐消了,眼角余光瞟着一旁的金玉郎,她心有所感,低声说道:“没想到,你这次竟然这样有勇气。我以为你会像大嫂一样,也远远的躲开。”
金玉郎一路走得太急,累得直到现在,还在微微的喘:“要不是他曾为我去过长安县,我如今也不会这样报答他。”
傲雪点点头:“这还算你讲良心。”
他握拳堵嘴,低下头用力的咳嗽了一声,然后面向前方答道:“我向来是如此,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两人至此无话,一起正襟危坐目视前方,等着火车到站,谁也没留意后方车厢门口有人探进头来,盯住他们看了又看。
那人是段人凤,段人凤在确定了前方两个背影确实是傲雪和金玉郎之后,就缩回脑袋,不声不响的退回到了二等车厢里去。
她跟踪金玉郎,绝不是因为她嫉妒人家两口子一起出远门,是金玉郎今天有股子奇异的疯劲儿,她不放心他。
火车轰隆隆的行进,从白昼驶进了黑夜里去。
傲雪和金玉郎没有再说话,她半闭着眼睛,想着金效坤这回要走了,一走就是亡命天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一走,自己也得走,没了他,自己还留在金家做什么?想到这里,她昏昏沉沉的想要苦笑,有些话,从来是想都不敢想的,今天她在心里把那话说了出来:“我肯嫁到金家,一半是不愿意小小的年纪就守寡,另一半,是为了他。”
横竖都是要走的,与其分头走,不如一起走,可纵是她愿意跟着他逃亡,他一定还不愿意。他是讲体面的正经人,她知道。
晚上九点多钟,火车到了天津。
金玉郎和傲雪在一间平常旅馆里开了房间,进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金玉郎从茶房那里要来了电话簿子,一页一页的翻看,终于找到了法租界果公馆的电话号码。把傲雪叫到了电话机前,他——因为确实不知道金效坤在不在果公馆——所以紧张得心脏狂跳,嘴唇都有点哆嗦。
如果金效坤不在果刚毅那里,那他可能真就是来迟一步了。
“我手抖。”他对傲雪说:“我怕他不在果家,要是不在的话,我就不知道还能上哪儿去找他了。”他将两只汗湿了的手在裤子上来回的蹭:“你打,我心跳得厉害,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