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郎放下手,也笑了:“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家里出了事,我来看看你。”
“根本不用来看,出事也是大哥的事,和我没关系。”
旁边的傲雪一听这话,气得转身就走。金玉郎瞟了她一眼,然后望向段人凤,继续说道:“我这些天一直住在陆健儿家里,你放心,他会保护我,我安全得很。”
“怪不得不用我来看,原来你是有了新朋友了。”
金玉郎从来没听段人凤这么酸溜溜的说过话,心里竟是欢喜起来,仿佛她做了什么坏事,被他当场捉了住。食指一指她的鼻尖,他笑得嗤嗤的:“哎,你知道陆健儿是个男的吧?”
他一笑,段人凤忍不住也笑了,抬手攥住他的手往下一拉:“这和男女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要是没关系,你就白惦记我了,我也白高兴了。”
这话说完,段人凤没怎的,他自己却是一愣——错了,在段人凤面前,他不该是这么个甜言蜜语的形象,他应该是天真的,柔弱的,年少无知的,甚至是没有性别的。可他方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那不是爱情电影里的台词吗?
错了错了,他想,这一定是太久不见段人凤的缘故,才让他犯了糊涂。这犯糊涂的感觉有点像迷路,以至于他望着段人凤,有那么一阵子,什么都没想,心头只是一片茫然。而段人凤迎着他的目光,也在暗暗咂摸着他方才那句话,乍一听见那句话,她还没觉怎的,可越是回味,她越要心跳加速,她也感觉金玉郎这话来得不寻常,不是他平时的口吻。
她记得他平时就是个实心眼的傻小子,说出十句话,有八句要冒傻气,所以她才会一听金家出事,就立刻启程赶回了北京。
不知道是谁先回过了神,一个扭头望向了别处,另一个也立刻清了清喉咙。金玉郎拉了拉段人凤的手:“别在这儿呆着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你听了,就知道我为什么住在陆家了。”
段人凤随他走了出去,两人回了那处空置的段宅,宅子里有老仆人看管着,并不肮脏荒凉。金玉郎让仆人烧了炉子,然后和段人凤一起在沙发上坐下来。屋子里除了他们再无旁人,段人凤想起了自家哥哥——段人龙要是也在就好了,三个人,或许大家都能更自然些。
不过,不在也好。
金玉郎的腿挨着她的腿,隔着裤子,有触感,没温度。她转动眼珠,瞥了他一眼,他正目光炯炯的望着她,两只大黑眼睛,深不见底,黑得令人心悸。
“有洋炉子烘着,屋子过会儿就暖和了。”她没话找话。
金玉郎掀起衣角给她看:“我不冷,这衣服厚。”
她捻了捻衣角:“是厚。”
金玉郎忽然说道:“我自己报了仇。”
她抬了头:“什么?”
金玉郎向着她做了个深呼吸,像是极力要自我镇定下来:“我通过陆健儿,给我自己报了仇。金效坤这回逃不过去了,他完了。”
段人凤将整个上半身都转向了他:“说说。”
金玉郎望着她抿嘴笑,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声音是暴怒的,告诉他阴谋诡计不可泄露,让他火速闭嘴;另一个声音则是欢天喜地,催他快讲,因为这一手实在是干得挺漂亮,怎么忍得住不向段人凤炫耀炫耀?她又不是外人,她不是对他最好了吗?
两个声音吵作一团,而他忽然又茫然起来,忘了自己在她面前,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只差一点点,他就要问出了声:“我是谁?”
幸而,脑海中的战役及时结束了,两个声音胜负已分,他舔了舔嘴唇,向她笑出了一口白牙:“你知道金效坤名下的那家报馆,得罪过霍督理吧?我略施小计,捣了个乱,让《万国时报》又犯了一次同样的错误,这回差点把霍督理气死。可是霍督理要是因为这点事,就去给金效坤定罪,又显得气量太小,也怕新闻界抗议,所以就给他换了个更严重的死罪。你猜是什么死罪?”
段人凤紧盯住了他:“不会是……走私烟土吧?”
金玉郎深深的一点头:“对了,你真聪明,就是走私烟土。所以金效坤这回逃不掉了,租界也保护不了他了。”
然后他眼巴巴的看着段人凤,等着她的夸奖。段人凤怔了一下子,心里是想到了段人龙——段人龙当然是和金效坤没关系,但段人龙和连毅有直接关系,而金效坤拐着弯的,也和连毅有关系。金效坤若是因为走私烟土被治了罪,那么连毅的烟土生意会不会因此受创?连毅受创倒也罢了,要紧的是千万别连累了自家哥哥。段人龙现在干的可是卖命的生意,卖命的生意,可是出不得半点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