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兰便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两下,啐了一口,“老夫老妻了依然没个正经。”
孟明远一笑,将外袍随手一扔,又躺回了床上。
程雪兰跟了过去,“远郎可是累了?”
“为夫没那么不济事,只是出去也无事,便多躺躺罢了。”
“我们便这样来了边关,也不知三妮他们会怎么想。”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为他们操劳了半辈子,如今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就好。”
“你便真能放心得下?”程雪兰是不信的,远郎是操心劳碌的命,他为这大庆朝奉献了最好的年华岁月,临老亦不忘到这边塞定居,她虽不说,心中却是懂他的。
“雪兰,孩子总有父母扶着是学不会自己走路的,该放手的时候心里再担心都要放开手,即使他们会磕会碰,那也是他们必须经历的过程。”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一路跌跌撞撞走出了一条光明大道来?
浸淫官场多年,有时回首自己都有些不寒而栗。
在民间各种传闻传记话本中,他被各种神化,妖魔化,又有多少知道他背后经历多少的艰难险阻,才能达到他们所能看到的那种结果。
没有人生来便是强者,所谓强者不过是经历过各种磨难未被磨难击倒反而挺了下来的人。
当初为了揪出那些想坑害他的朝官,他必须认真仔细地去审阅那些他最最讨厌的户籍文书鱼鳞图册,然后从里面一点一点地找出他所需要的东西。
他必须将官员关系图谱牢牢地印在自己脑中,时刻提醒自己不可放松警惕,因为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他出糗,拉他下马,背后放冷箭。
他的计谋和智慧都是在与对手的搏奕中增长的,他前行的每一行看似轻而易举,实则满布荆棘。
……
程雪兰躺在丈夫身边,学他闭目养神。
夫妻二人渐渐便睡了过去,等他们一觉醒来,草原已是黄昏景色。
孟明远便拉了妻子出门骑马观赏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的景色去。
这样悠闲的日子过得让人沉醉,可是美好的日子似乎总是跟孟明远背道而驰。
数月后,京城传来丧报。
开华帝驾崩,享年54岁。
太子登基,是为文昌帝。
开华帝遗命召回丞相,由丞相辅佐新帝。
旨到之日,孟明远即时启程,不得延误。
因事情紧急,孟明远只能先行回京复旨,嘱咐程氏随后归京。
孟明远心中有疑惑,他离朝一年,离朝之时开华帝身体尚算康健,怎么突然就驾崩了?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丞相大人不想做如此推测,可是又不得不做如此推测。
不做最坏的预测,一旦事实比预测更糟,那才真是要命。
孟明远不想将人做最恶毒的猜测,但是人心有时比猜测的更加的歹毒!
一路快马加鞭,丞相一行赶回京城的时候,正好赶上京城的第一场初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丞相的马车一路直达宫门,畅通无阻。
“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相父免礼。”即使只是拱手礼,文昌帝也是不敢多受的,急忙伸手虚扶。
“圣上切勿太过悲戚,当以国事为重。”
“朕知道,相父一路辛苦了。”
“多谢圣上体恤,臣还好。”
“原不该让相父这般奔波劳累的,只这是先帝遗命,朕也无法。”
“臣明白。”
“相父——”文昌帝的神情有些冷肃。
“圣上?”
文昌帝狠狠闭了下眼,道:“相父可知先帝为何会突然崩逝?”
孟明远心里就是一咯噔,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新帝这话里透露出的味道很不对!
怕有大事……
尼煤啊!
怕什么来什么,就不能让人过几年舒心的日子吗?
“先帝下旨后宫诸妃一律殉葬包括——皇太后。”文昌帝的眉头皱起来,皇后殉葬历朝历代鲜少,可父皇这道遗命却让他这新帝颇是为难。
皇太后毕竟是他生母,让生母殉葬之事……
丞相大人朝着新帝郑重施了一礼,道:“圣上,老臣做一恶人不难,难的是这世上并无后悔之药。”他知道小四儿在犹豫什么,逼生母殉葬史书之上必将对他有所微词,即是现在只怕朝上也是奏本满天飞。
大臣们别的本事或者不行,但是扯着宗族礼法跟皇帝扯皮,这种事他们干起来特别的得心应手和团结一致。
“此事朕并无他人可议,只能说与相父了……”爹啊,您给我拿个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