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坐在椅子上,盯着我面带浅笑,然后,对我伸出了双手,我面上一热,匆忙向院门望了一眼。他微笑着摇摇头,收回了双手,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我轻咬下唇,略一沉吟,走过去关上门。回身,坐在他的腿上。
他眼依然闭着,双手环在我的腰际,拉我入怀,靠在他的胸前。两人静静的不发一言,半晌后,耳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他确实太累了。轻轻的拉开他的手,欲站起来。
“十三今日起身去江南了。”他睁开双眼:“估计得月余还能回来。”我一怔,盯着他问:“前些日子,你不是要说派侍郎王玑、彭维新去吗,为什么突然又要十三也去?”他眉宇微蹙,叹口气道:“清理积欠,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办完的差事,如果不让十三先去立立规矩,难免会发生地方官员、乡绅贿赂京官,如果他们有了一致的利益,积欠就不会到国库,朝廷的这个决策也将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但仍有一些不甘心:“果亲王允礼去难道不行吗?”他复又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道:“朝廷里没有比十三更适合的人了。”
心中知道他说的确实是实情,这种担子也只有十三能挑得起来。
胤禛继位之初,财政混乱,经济出现衰退的趋势。为振兴经济,首先要整顿财政。他把这个带有战略意义的任务交给了十三,命十三总理户部三库事务,掌握了朝廷的财政大权,“专司各省事件及一切奏销钱粮”。这几年时间里,十三把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朝廷的财政经济大业上。经过十三一番苦心经理,“稽核精密,出纳有经,径窦为之肃清,府库岁有余羡,国用益饶”。近两年,国库丰盈、国力大增,胤禛下旨分给他的庄田、并赏银二十三万两,支领官物六年。但十三奏辞不受,经勉谕再三,最后只接受赏银十三万两。
默默出了会神,扭头看看他面带倦色,伸手抚抚微锁的眉头,在心中暗暗叹气。
我起身坐在他方才坐过的椅子上……端起凉茶,默默抿着。
“皇上,奴才有事禀报。”忽听院门外传来高无庸的声音,我心中一惊,看了眼已然睡熟的他。
高无庸跟随胤禛多年,如果没有紧要的事,他不是会在这个时候来的。我急忙起身,拉开院门,高无庸垂着眼脸站在门口:“娘娘,广东、福建两省知府有急奏。”我接过奏章,交待他等在原地。
轻摇摇他的臂膀,他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可是有事?”我点点头,把奏章递过去。他面容一肃,专注地看了起来。默默站了会,心中暗自揣测,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绕过他,静静坐在他对面。
过了一会,他眉宇舒展,我暗松一口气,看来并不是棘手的事。他盯着奏章又默看一阵子,忽然淡淡地笑道:“我们大清所管辖的所有省份,语言都统一起来,你觉得怎样?”我微微一怔:“当然好啊,如果语言统一,沟通就没有障碍。没了这些障碍,商旅们通商、学子们的言论都没有了障碍,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他眸中含笑,默盯我一阵子,才叫高无庸进来,吩咐道:“给张廷玉说,朝廷不会更改已下的旨,朝廷还会再下一道旨,如若这两省的学子没有学习官话,八年以后停止其科举考试。”
高无庸连连应‘是’,紧接着匆促的走了出去。我怔了一瞬,有些反应过来他为何会这么问,他应该是命闽粤人士学习官话。但转念想想,三百年以后的现代,东南沿海的依旧很多人说闽粤语,看来此次的决定并没有获得很大的成功。
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却发现他静默的盯着我,两人静静对视一会,他浅笑着问:“处心积虑的为十三创造和承欢相聚的时间,本是一番好意,可是别因此让绿芜的日子更加难过。”
我一怔,但随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我微微一笑道:“虽然十三的其他福晋可能会对绿芜心怀不满,但有了你的亲口圣谕,相信她们也不敢造次。再说,绿芜也不会现在意这些无谓的事,只要能和十三、承欢生活在一起,她就是幸福的。”
他抿嘴微微一笑,低下头端起了茶碗。我心中突然酸涩不已,忍不住在内心苦笑,喃喃地道:“比着生死离别,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手一顿,茶碗停在了半空,盯着我道:“若曦,为何会说样说?”
我呆呆望着他:“如果十三有一天突然去了,至少绿芜和承欢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做个念想。”他面容肃然,静静地盯着我,眸中有丝冷意:“不准胡说,十三正当壮年,又怎会突然去了。”他顿一下,又续道:“以后休要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朕继位之初,财政混乱,没有钱花,朕……我要想政治一新就是一句空话。皇阿玛留下的户部,历年‘库银亏空数百万两’,钱粮匮乏,国库空虚,管理上积弊丛生。十三弟将整理财政、清查赋税。为此殚精竭虑,夙夜匪懈,豁出命来理事。十三弟上任时,滞积案牍如山。他革除旧有陋习,奖励富有进取精神和创造能力的官吏和办事人员,并明确规定完成整顿任务的期限。一手悬鞭挥策,一手奖以利禄,效果异常明显。四十日期限一到,旧案数千,悉经理就绪,部务于是一清。我是不会让他这么早去的,我需要他,我……朕的江山也需要他。”他说得极快,以至于面孔都有些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