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海遥的质问,刘邦无话可说。
吕雉为人聪慧,从海遥和刘邦的对话中听出端倪,怜悯地看了海遥一眼,然后含笑退出大殿。
周勃却听得冷汗淋漓,海遥的这番话戳中了刘邦的痛处,作用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非但不能为少阳争取到该有的地位,还很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果不其然,震怒的刘邦重重地拍向案几,奏章旁的玉质镇纸应声而碎,玉屑扎进手里,他举起满是鲜血的手指着海遥,“好个狂妄自大的妇人,难道说没有你朕就得不到这天下?”
海遥鄙夷地轻笑一声,正要再度开口,樊哙双膝直直地跪下,以头抵地行一大礼,抬头时额中青紫一片,“皇上,夫人没有恶意,只是不想让皇子再次受伤。”
周勃跪在樊哙身边,“汉军的前锋确实全是特种兵,这几万人不仅行动迅猛,韧性和爆发力也出类拔萃。臣自从有了他们,犹如猛虎添翼。皇上有所不知,军中将士不比朝中大臣,他们一旦认定某一个人或是某一件事,就会永不回头。夫人虽说是一介女流,可对他们来说却如同恩师,听说夫人回来,他们一再苦求臣转告夫人,要她抽时间回军中,再度指点他们。”
这话半真半假,还掺杂着威胁的成分。刘邦定定地盯着周勃,不相信这番话竟然出自他信任的爱将之口。周勃只是面色沉静地盯着身前三尺之处,不与刘邦的视线相触。刘邦紧紧地握着双拳,沾在手掌上的玉屑扎进肉里,疼痛惊醒了因震怒而不太清晰的头脑。他沉痛的目光游离在跪在殿中央的两名爱将身上,咬着牙,一字字问:“那么,你们两个都认为朕应该接受这个孩子,让他归入刘姓宗室,成为我汉室皇子的一员?”
周勃重重地磕头,“臣认为,皇上确应如此。”
樊哙目光里全是敬佩,感激地看了一眼周勃,也重重地叩首,“臣同周将军意见一致,也认为皇上应该让皇子认祖归宗。”
刘邦冷冷地盯着海遥,心里对她的怜惜、愧疚在这一刹那通通消失,他恨极了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她锋芒毕露的聪慧、新奇脱俗的言谈……以前他对她感到着迷的地方,现在他都恨,为什么不能做个普通的妇人,就像吕雉一样。
海遥脸色平静地凝望着刘邦,她知道,此时此刻他对她只有恨意,回想起以往的种种,心里一片悲凉,“刘季,你应该了解我。我对权势、地位并不感兴趣。可是,作为母亲,我既然生下了这个孩子,我就应该保护他的安全。”
再次从她口中听到“刘季”,却是为了孩子,在这一刻他明白了她所说的话,的的确确,她和他在一起只会相互伤害。他淡淡地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起身绕过案几走向殿门。
周勃、樊哙齐齐开口:“皇上!”
刘邦并不回头,身体僵直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声音寒意嗖嗖,“皇嗣兹事体大,容朕考虑几日。周勃、樊哙,今日的事朕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否则,不要怪朕无情。”
樊哙心里一激灵。
周勃先是重重叩首,“臣遵命。”然后起身走到海遥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常山、花庆峰、吕贲他们很想见夫人一面,夫人能否抽出时间?”
常山、花庆峰、吕贲都是楚汉战争中的英雄,在汉军中影响很大。正往殿门外走的刘邦听到周勃提到这三个人,霍然回头,丝毫不掩饰双眼里的熊熊怒火,盯着海遥,“难道你一定要看着朕最看重的大将军人头落地才满意?区区几日都等不了,他果真是我刘邦的孩子吗?”
海遥迅速抬起右臂,阻止住想继续为她辩解的樊哙,“我给你十天时间。若十天后你仍然无法接受少阳,请放我们母子离开栎阳。”
刘邦漠然地点头,冷冷收回视线,大步离开鸿烈殿。步子越走越快,以至于宫人们根本无法跟上他。这个女人在失势的时候就敢伙同大汉的上将军威胁他,若有朝一日立她为皇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他庆幸自己还没有做出决定。
鸿烈殿里的海遥满心疲惫,她从来没有想到与刘邦会走到这一步。
樊哙有心说句劝解的话,却发现无论怎么说都是苍白无力,于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朝周勃抱拳,“谢谢你,周勃。”
周勃面无表情,“谢我做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
海遥走到他们二人身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人面色大变,一左一右地拉住海遥的胳膊,要搀她起来,海遥却执意叩首致谢,“虽说大恩不言谢,可只有这样我才能表达感激之情。”
樊哙连连摆手,示意海遥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