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项羽与大将们议事的厅堂为中心,小心翼翼地一间一间搜寻着每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时间一点儿一点儿过去,她热切的心情一点儿一点儿冷下来。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思念孩子,所以才会猜错。项羽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孩子已经出了意外?她越想心里越慌乱,心也揪成了一团。
正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阵琴声,琴声苍凉悲壮,悠悠扬扬远远地传出去。海遥虽觉突兀,却不由侧耳细听,听着听着,心头不由一酸。只要找到孩子,一定要想办法回到刘邦身边,从此,不再插手政事,听他的话,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女人,躲在他羽翼下好好过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小日子。
海遥正听得出神,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传来钟离昧的一声暴喝:“谁在弹琴!”
海遥心里暗惊,连一心寻找孩子的她都被琴声所扰,一时间呆在原地凝神细听,这种蛊惑人心的琴声听在楚军耳中,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难怪钟离昧会亲自前来。拐进拱门正要躲到一旁,钟离昧却已发现了她,“海遥姑娘慢走。”
海遥只得停下,转过身来。
钟离昧先郑重向身后的侍卫交代:“把弹琴的人抓起来。”然后望向海遥,“姑娘,离昧有一事相求。”
海遥心中一动,一丝不祥的感觉浮在心头,她一边观察退路一边戒备地问:“何事?”
“姑娘利用大王的一片深情,私下为汉军提供情报,导致楚军腹背受敌,不得不重新退回会稽。可汉军仍不肯善罢甘休,撕毁合约,穷追不舍,如今把我们围困在此地。”钟离昧语气悲怆,越说越伤心。前有虞妙戈,后有海遥,如今的他虽然明白症结在项羽身上,可他深恨这两个女人,特别是眼前的海遥,每每见到她都有拔剑的冲动。这一次,他一定要在这个女人身上打开缺口,利用她,给西楚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
钟离昧眼里的杀机虽然一闪而逝,可海遥内心却惊惧起来,脑筋急转,婉转道:“钟将军,大王议事前曾经交代我不可远走,他还有事要找我。”
钟离昧笑容淡淡,“我现在就带姑娘去找大王。”
楚军兵乏粮绝,项羽亲自带兵突围数次,但汉军的包围圈固若金汤。站在城墙上,项羽神色哀凄默默遥望城下黑压压的汉军,十数年来金戈铁马,四方征战,到今天已是终点。穷途末路,英雄气短,就连死在战场上也是奢望。汉军铁桶般的围困,只是想避免攻城带来的损失,现在的汉军只要以逸待劳,就能活活饿死楚军。
项羽身边的将领们各个面色凝重,季布盯着正前方战车上稳若磐石的汉军最高统率汉王刘邦,沉声向项羽请战:“大王,臣带一支精兵正面迎战刘邦那厮,您和钟将军趁乱向城南突围,如何?”
项羽沉吟不语。
季布再次开口:“只要我们楚军能赶回会稽,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大王,下令吧!”
几位楚将被季布的情绪所感染,不约而同纷纷请战,“大王,我等誓与西楚共存亡,请下令吧!”
季布擅逢迎拍马,五副将中,相比英季与龙且,英勇不足,相比钟离昧与虞子期,身无特长。但自虞子期身亡,他整个人性情大变。这时候,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些豪迈的话,项羽心里很是感动。项羽的视线扫过众将落到季布身上时,脸上淡漠已不见,若有所思地看了季布一眼,“挟全军之力正面迎战刘邦,还有一丝机会打开缺口。只领一支精兵,只怕你还没有冲过去,人已被他们射成刺猬。季布……若此战之后你有幸活着,带着妙戈走吧,远走天涯,寻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好生过日子去吧。”
季布身子一阵轻颤,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痛楚,“大王,臣此生誓与西楚共进退。西楚在,臣就在。西楚若……臣也没有面目活在这世间。”
“你……”
项羽刚说出一个字,忽然听到脚下城门大开的声音。他心里一惊,季布已一声暴喝:“何人开启城门?”
城门下,钟离昧的声音传上来,“季将军,好生看住大王,我是离昧。”
众将纳闷不解,不知道钟离昧话中的含义。项羽却神色大变,转身就要往城门下走去,季布也隐约猜到了钟离昧的意思,只见他手一挥,沉声交代身后的楚将们:“成败就在这一刻,兄弟们,听钟将军的,看住大王。”
这时候,已经不用季布再多说,因为每一个楚将都看到了城门前押着海遥走向汉军的钟离昧。
项羽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疾言厉色地怒责钟离昧:“离昧,战场是男人们拼杀的地方,快带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