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太子妃(216)
她释然地又闭上了双眼,原来这就是死了之后的事情吗?又重新见到那个人,那个她辜负他良多的人,于是要现在归还了吗?罢罢罢,过往的都已成空,如今她只是一抹幽魂,飘荡在这莫名的地方。早点还清欠他的,她才好去往下一处黄泉。
屋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恍惚记得这是那位跺脚小姑娘每日做饭的时间。那个小姑娘每到这个时候,总是会先来瞧上她一眼,再给她灌些水之类的。
水,她能感觉到水的流动,她尚有知觉,那么就是说她还没有死吗?她猛地睁开双眼,与正在喂她喝水的苓丹对视个正着。
“啊!”苓丹发出足以震撼屋顶的尖叫声,跟兔子一样矫捷地跳到屋外,指着屋里说:“主子,她,她醒了。”
“醒了?”白衣男子脸上随即涌现出欣喜之色,顾不得脚边的阿福,朝屋里疾步而入。
杜云锦望着这张熟悉的脸,每每午夜梦回想起他时总让她压抑地小声啜泣。这一生,她不欠萧瑀的,可她却欠着他的,欠着他的恩情,欠着他的一条命。
白衣男子用手背试试她额头上的温度,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他朝她淡淡地笑着,如同初升的日光般灿烂。“算来你也是该这几日里清醒,没想到会这么快。你到底是从前习武的人,复原的能力也要比旁的人强些。”
与他的欣喜若狂不同,杜云锦的目光却是沉静如水。她望着他,良久地直视着他,直至他也察觉到其中的不同时,她才轻轻地开口。“原来你还活着。”
原来你还活着,却让她背负了那么多年的罪责。原来你还好好的或者,却让她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得安稳。每每闭上眼,总是会想起那张年轻的容颜在自己的面前变成一具骷髅的样子。她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手上沾惹过许多人的鲜血,但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让她如此的愧疚。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都是敌国的人,都是试图要偷取她国家城池的人,都是要让她的同胞们流离失所的人,所以她不曾心软过,也不曾背负过罪责。这世上,唯有他一人让她夜夜不得安眠。她总是在想,那个晚上是她的错,那里是他原来住的寝殿,他在里面休息无可厚非,是她贸然的闯入才造成后来的种种事端。本应该她承担的,却让他全部都背负了,用了一条性命的代价。
“我……”解释的话在嘴边,他却迟疑了,她眼里的责怪他在那一瞬间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确,他是用一条性命的代价来弥补当日所有的过错,他是一死白了,可她却用余生鲜活的生命在承担着后续的罪责。
人们并没有因为他的离世而住了嘴,反倒是私下议论得更加激烈,也坐实了那件事。他知道的,从那件事之后的五年里,她都将自己关在佛堂里与世隔绝,独自忏悔。他也知道,直至今日坊间依旧有关于他和她的种种传闻,或香艳或深情或无耻。
杜云锦偏过头去,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为何还要救我?”为什么还要救她,就让她不明真相地死去不好么?为什么还要让她活着,亲眼看见活生生的他?她想的是,就算萧瑀再怎么利用与欺骗,在那座吞噬人的深宫里总归还是曾有过一个人,是真心地对她好的。可眼下的这一切说明,这又是她的一厢情愿,这又是另外一个人的诡异心思。
萧少康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将她的被角仔细地掖好。跟着他重新进到屋内的苓丹听见,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本来就散漫惯了,在东宫的那段时间里遵守规矩憋得很是难受,后来随萧少康来了这处医仙谷,无人管她自然是更加无法无天。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主子为了救您,费了多大的心!您刚被阿福从崖底叼上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不省人事。主子抱着您不眠不休地赶回医仙谷,绞尽脑汁地想法子救您,又守着您怕您出什么岔子,三天三夜都不曾合眼。到现在,眼眶下都还留着一圈青黑呢!”
苓丹大大咧咧地将话一股脑地脱口而出,萧少康没有阻止她也来不及阻止她。不过他知道她素来都不如表面上的冷血无情,总归会被苓丹说得心软,也就会有想着欠他的而重新生出想活下去的意愿。
任凭苓丹怎么说,杜云锦却都是置之不理,她依旧将头偏侧向内,不肯再瞧萧少康一眼。
苓丹发现自己这段洋洋洒洒的话基本被无视后,想要冲人发火却又碍于这人曾经也是自己侍奉过的主子而怏怏地闭了嘴。倒是一直蹲守在门口的红毛阿福颇为通晓人意地知道苓丹吃了闷亏,开心地躺卧在地上,四肢朝天蹬来蹬去以示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