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很安静。
连两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易峻缓缓凑近,张手抱住了凌真真。
凌真真一愣。
易峻的怀抱宽大而温暖。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的拥抱。
比如小时候她从树上、从墙上跳进他怀里。
比如少年时争争吵吵却又难舍难离的相拥。
比如后来一起期望筑起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被命运牵引在一起。
易峻哑声说:“我错了。”他把脑袋埋进凌真真发间,两个人紧紧地拥在一起,没有半点空隙,“是我错了。”
这半年来易峻很忙,忙得脚不沾地。可每次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一躺下,他脑中就会闪过过去的许多事。凌真真是决绝的,一旦知道自己没办法再拥有就抽身得比谁都彻底,连她亲手一点一点布置好的房子都第一时间卖给了别人。
他早该知道的,他早该知道她有多倔。凌家人因为凌昕昕的走失而迁怒于她,她也就从小想着怎么独立生活。当知道得不到的时候,她努力地让自己好好生活。
易峻说:“真真,我后悔了,是不是太晚了?”他声音沙哑,“这一次你没有错,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凌真真僵硬地任由易峻抱紧自己。她知道易峻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冰冷不近人情,也知道易峻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沉稳冷静。易峻在任何人眼中都非常优秀,不管是长辈还是老师们都对他赞不绝口,接了易家大哥的担子之后更是表现得从容有度。只有她一直和易峻吵架,所有人都当她是在无理取闹——
只有她知道易峻所有的坏毛病,只有她知道易峻也会伤心难过,只有她知道易峻有什么用的臭脾气。
凌真真伸手回抱易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你混蛋,易峻你混蛋。”
易峻心脏微微一缩。他说:“没错,我是混蛋。”他最清楚凌真真有多心软。就像哪怕凌家人从来都不对她好,哪怕她早就对凌家人失望无比,只要他们肯说一声对不起、只要他们肯说一句“我们其实也爱你”,她就会放下以前的一切。
只是凌家人也在他们两个人冷战的时候给了她一刀。
那种为了利益而施舍的关注与关心,比过去的漠视更像一把□□她胸口的尖刀。
易峻亲掉凌真真眼角的泪珠:“对不起。”
凌真真没有跟着易峻回易家,也没回凌家。她住在自己卖掉旧房子后新买的公寓里整理着新一年的计划,除夕夜则去傅家陪纪安宁的两个小孩玩儿,给他们各做了几套漂亮衣服。
离开的时候易峻开车来接凌真真,除夕夜的团圆饭吃完了,易峻过来带凌真真去跨年。两个人沿着灯火灿烂的山路往山顶上爬,路上积雪不多,行人倒是出奇地多。很多年轻人对在家守岁不感兴趣,趁着过年人齐相约出来聚会。
路有点滑,易峻拉住凌真真的手登上山顶。整个城市的灯火都尽归眼底。凌真真转头朝易峻说:“你陪我出来真的不会被追杀吗?”
易峻掏出手机,干脆利落地关了机,一本正经地说:“不会。”
凌真真爬到山顶的岩石上远眺。
家人的逼迫和易峻没有关系。
她不成熟。
易峻也不成熟。
他们还是需要彼此。
凌真真笑眯眯地说:“我想到明年的设计主题了,就叫‘灯火’吧。”
易峻一顿。
凌真真说:“以后这万家灯火,总有一盏是为我们亮起来的。”
易峻点头,扶住凌真真让她站在高高的石头上远望。
凌真真突然转过身来,看着站在石头下的易峻说:“我要跳下去了,你得接住我。”
易峻“嗯”地一声,张手稳稳地抱住了往自己跳过来的凌真真。
他们的缘分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那时候他们还小。
他怒其不争,逼迫着她“改邪归正”。
她嘴里不说,实际上很高兴,高兴有这么一个人盯着她、有这么一个人在意她。
要不是很早以前就那么信任他,她怎么敢从高高的树上往他怀里跳。
——她相信他会接住她的。
*
年后凌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凌昕昕回来了。
她小时候对家的印象不深,没有办法自己回家。后来她生了场重病,把以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而收养她的人家又没有孩子,移民时出于私心把她也带走了。
这一去就是十几年。
凌昕昕是在看时装周的报道时看到凌真真的。她惊觉世上有人居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和养父养母说起这件事,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养父养母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