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84)
再抬眼时,果然就看到阿虞,已经低下头去,头一抽一抽的。
心口是说不出来的疼。
往前两步一把将那个一抽一抽的小脑袋摁在怀里。
“小圣僧……”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就算已经大婚,就算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但是阿虞还是在最难过最想要依靠人的时候,不觉得地喊出小圣僧这个称呼,这个习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但傅南让清楚。
这么想着,心口更疼,只能紧紧抱着怀中的人。
“小圣僧,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傅南让感觉这一声就好像在他心口上挠了一道一般,手还是在她的背上不停安抚,但傅南让却真的拿不准——拿不准,阿虞心里是不是希望自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果自己知道,她会不会太过担心,会不会为此难过。
太爱一个人,总是会不自觉就担心很多。
“阿虞,我想跟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所以什么都不重要,孩子也不重要。只有你,只有你在我身边,这个是唯一重要。
傅南让到底是不同意让阿虞生下这个孩子,而阿虞那一日没有答应,转过头也没有多说。
可是在威远侯府这样的名门世家,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两个人能说了算的。
傅家二老知道了这个消息。
理所当然的狂风暴雨袭来,因为反对的人是傅南让,所以最大的压力都在他的身上,阿虞有的时候看着他,都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重压之下这么坚持,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那个人是傅南让,是她心尖上的小圣僧啊,所以只要他说不愿意,阿虞都会答应他的。
哪怕自己,是真的很委屈。
但之后的进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阿虞突然昏倒了。
她不清楚昏倒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是傅南让守在床头。
他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留下这个孩子?”
母子连心,阿虞没勇气否认。
傅南让低下头,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那好,我听你的。”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怀胎十月,阿虞为傅南让生下一个白乎乎的小男孩,小男孩一生下来就会笑,很招人喜欢。傅家老爷子将一早准备好的“青檐”二字赐给他,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
再之后的日子过得更快,朝廷的事情解决地差不多,傅南让就关上门来终日陪着阿虞,生下青檐之后,阿虞的身子虽然始终不见大好,但总算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傅南让很欢喜。
那欢喜就像是炉子上在熬的糖,熬过了时辰就会发苦,当时有多甜,往后的岁月,就有多酸涩。
傅南让不知道,那些流寇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怎么冲进重重守卫的威远侯府的。
只是那一夜阿虞陪在他的身边,两人倚在长椅上,看着后院中微微细雪,落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就像他们之间。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阿虞看着地面,面上的神色比落雪冷艳,但眉眼间,是比月光更温柔:“今年的初雪也能陪在你身边,真好。”
那些流寇是在这一声之后,冲进来的。
刀光飞舞,傅南让再反应过来时,阿虞已经倒在了他的怀里。
就像那一日,在普航寺前一样。
威远侯府的侍卫赶到得“及时”,傅南让满心只剩怀中的那个人,旁的什么都顾及不到。
大夫一个接一个进入屋子,摇头出来。
到最后傅南让自己都受不了,想要抱着阿虞再上祁连山。
“阿让……”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女人喊他:“我想跟你说说话。”
傅家二老比傅南让冷静很多,已经知道这大概是这个儿媳在世上最后的几句话,拉着剩下的人离开了卧房。
只剩下傅南让和阿虞。
阿虞靠在床头,他站在床边,竟是一步都迈不上前。
“我、我带你去找师父,他一定,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当年我也是他们救下来的!”
“阿让,你忘了当年,老方丈是怎么看我的吗?”
老方丈,在普航寺门口,打了她一掌。
险些要了她的千年精元。
这件事阿虞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傅南让。
但当时的阿虞也没有料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身体日渐不适时,也只当是妖族与人结合带来的后遗症,虽然白止说得严重,但她清楚这并不会置她于死地,跟何况——后来,傅南让也没有再碰过她。
可是白止的药用了一副又一副,身子却并没有见好,直到这个时候阿虞才知道,所谓受了伤不可逆,所谓妖族与人不可结合,其实都是托词。她的结局,早就在那一年老方丈打下那一掌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