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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5)

而现在他什么都不是,她现在有自己的姐妹,她坚定的与别人站到一条线,留给他的只有漆黑冰冷的眼眸。

“我明白,”林潮生轻声道:“我想我什么都明白,我明白我们都别无选择,我只是,不能放弃。”

不能够放弃。

曾经他们都还小,时常在任务中陷入困境,很多人在那个阶段死去,而他们背靠着背闯过去。他还记得有一次明月陷入重围,不停的受伤不停的流血但从不倒下,直到他出现。

他还记得明月当时的目光,一瞬间的欣喜,火热而安然,她拉着他的衣角:带我回家。

林潮生杀开血路,带她回来。

玲珑看着那双眼睛,目光如水,如暗夜深海,瞳孔收缩成一轮漆黑的月,起伏的潮汐在其中涌动,她听到潮声阵阵,汹涌澎湃。

“你总要做出决定。”玲珑道。

“我明白。”潮生忽然露齿笑,像是来自远古的叹息,荒凉寒寂。

玲珑目送他离开,心中刺痛。

那天回去之后,潮生用一件大氅把自己和苍海包起来,一手遮了她半张脸策马冲了出去,他冲得快,布控的兄弟们赶不及,让他甩得尽光。

他带着她去了海边,深秋霜尽,他看到海天一色的苍冥。

后来明月拿了他的剑,他以为她会走,她曾经是那样永不放弃的女子,她流到血尽仍然会拼命活下去。

他本以为她一定会走。

可是她没有,她拿剑过去玩了一阵,然后告诉他这很无聊。

他睁开眼只看到她沉默的背影,如此冰冷,全然陌生,他听到自己心脏破裂的声音,血液像冰泉那样流过全身。

潮生有些绝望的想,可能,她真的已经不是明月。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凝视远方,黑夜吞噬最后一抹黄昏的色彩,无边无际的海面之上只有黑色寂寥的天幕。

那一夜的苍海,没有月明。

我是从什么时候完全想起来的,我也记不清了,只是那天在刑房里,我就知道是他。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做什么事,那都不重要。

我只知道他是他!

这是我做过的所有梦里最真实的一次,我发现他的眼睛比嘴更好看,那么清那么亮,我听到他一声声在我耳边说:明月,明月,我们回家。

明月是谁?我拼命努力的去想,可是头痛欲裂,然而那无所谓,只要能得到他,我可以做任何人。

再后来的一些日子过得有些模糊,无数曾经的断片从我的脑海中炸出来,像是往昔岁月里凝固的吉光片羽,一桢桢的在我眼前滑过。

我记起了潮生,也慢慢记起了明月,我记得过去我们常常站在一起,我记得我曾经告诉他春茶要封在冰里埋到地底才能放得久。我记得他第一次吻我的时候连耳根都烧红,兴奋得跑到院子里练剑,削得茉莉花碎了一地,一地的翡翠白玉。

我记起了很多很多。

我想起了明月,仍然记得苍海。

好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忽然将生命融合到了一起。

于是我明白我不可能再活下去。

我不知道顾相是否是故意,但其实也可能不是,相府最大的敌人只有天道的暗探,自天朝开朝以来,天道就暗中为皇室效力,制约大臣和外戚。我杀过很多暗探,当然有些也不全是我杀的,但现在也没有别人可以为我证明了。

如果我是明月我当然要死,残杀同门是死罪。

如果我是苍海我还是要死,肖万要为自己的手下报仇。

我要如何告诉别人其实我忘记了,我忘记了自己是谁,用陌生的身份又活了三年,现在我记起来了。

没有人会相信,相信了也不会被原谅。其实我既是明月又是苍海,她们两个身上的罪,我一个都逃不了。

我开始害怕,因为潮生。我死了一了百了,他还活着,还有百年。

我想他是一定不会让明月去死的,他的明月,怎么可能。

那么苍海呢?

我必须得试试。

可是那小子又傻又固执,他怎么可以认为长着同一副皮囊的人就是同一个呢?

灵魂,我的魂换了,不再是你的明月了。

我总记得我还在昏迷时他握着我的手,左手温和而柔软,右手坚硬而安定,他总这样握着,无论我刺伤他多少次。我总是无法挽回的输给他,因为他的固执、坚定与真诚,为了他,我可以死去千万次。

那天他牵了两匹马出来,对我说:“我们出去走走。”

我本想讽刺他说,你真无聊,可是我开不了口,我好像没有办法对着那双眼睛说不,他对我说一不二,当他看着我,我只能跟随。

那时秋色已深,来自北方的风坚硬湿冷把我的鼻尖冻得通红,他用手罩在我的鼻子上,热力扩散开来,好像会融化。在马身的颠簸中我伸出舌尖轻舔他的手心,我想他不知道,他应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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