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叫道:“窦庄主!”
却听窦庄主大笑,手扬起,火折子撇落地上,原来那地上已经洒满了桐油,顿时整个堂中竟成了烈火之地!
狄仁杰目眦欲裂,大叫:“不可!”
窦庄主不为所动,端然坐在其中,望着外间这许多人,竟唱道:“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在熊熊火光之中,他举刀在颈间用力一划,血喷洒而出,窦庄主垂头,便气绝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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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首庄子鼓盆歌,坐实了窦庄主跟其庄客们的不系舟之人身份。
后来,狄仁杰将宛州的种种如数详细禀明武后。武后倒是并不觉着意外,只是冷哼了声,问狄仁杰道:“狄大人,你觉着他骂的那些话如何?”
狄仁杰道:“偏激之言而已。”
武后回眸:“为何?”
狄仁杰垂首,平静答道:“陛下是君,娘娘也是君,百官跟子民为臣,正是天经地义,且他们口口声声斥责非道,但他们所行所为,更也称不上正道……故而偏激,不足听。”
武后大笑出声:“说的好,不愧狄卿。”
此后,狄仁杰本想抽空将此案详细告知阿弦,却阴差阳错,屡屡错开,今日又不得开口机会,只得暂且作罢,先自回大理寺去了。
且说阿弦自回户部,一路上仍是惦记索元礼之事,心情无法平静,就仿佛有千万只蝴蝶在胸中扇动翅膀乱舞,思绪翻腾难定,又像是天上下了一阵碎石之雨,身心俱痛。
毫无头绪之际,阿弦本能地一抖缰绳,转了方向,竟往吏部而去。
谁知来到吏部一打听,今日崔晔却在宫中。
扑了个空,阿弦牵着马儿,在吏部门口呆站片刻,才翻身上马。
想了想,只好仍回户部。
但此刻户部之中,却又是另一番情形。
阿弦才下马入内,就见户部气氛甚是诡异,众人窃窃私语,面露惧色。
正走时,许圉师从前方来,一把拽住她,叫苦连天道:“你终于回来了,且快些再想法子救命!”
却把阿弦说的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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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许圉师虽对阿弦寄予满怀期望,但也只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而已,万万想不到人一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把蓝郎中找了回来的。
一时喜从天降。
那两个跟随阿弦出去的差官也再不敢小觑,五体投地,众人围着问起是何处找到,如何找到,两人皆一头雾水,便如数告知,只说是跟着女官无错而已。
许圉师那吊了半天的心总算能够放下,又忙叫人去请御医。
谁知御医并没请来,却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金吾卫的丘神勣。
许圉师很不喜跟着阴狠之人打交道,只因避无可避,又不知对方来意,硬着头皮出来相见。
丘神勣皮笑肉不笑道:“听说户部一位蓝大人病的厉害?”
许圉师一愣:“是,丘大人如何知道了?”
丘神勣道:“他们家里已经报了官,先前加上你们户部的人,几乎半个长安都在找他,我难道会不知道?此刻人已找到了?”
许圉师眼皮跳:“才找了回来,丘大人敢情……是来探病的?”
丘神勣笑的不怀好意:“是探病,也是治病,许侍郎,我奉命来请蓝大人跟我走一趟。”
许圉师窒息:“这、这是什么意思?”
丘神勣收了笑,阴测测冷哼道:“许侍郎难道不知道?这位蓝大人于‘病’中,说了多少狂妄反叛的话?难道你们以为隐瞒不报,二圣就不知道了?”
真如同分开八片顶阳骨,浇落一桶冰雪水,许圉师灵魂出窍。
此时此刻,阿弦听许圉师说完,也愣住了。
许圉师唉声叹气道:“因此不由分说,竟把蓝大人带了去了。我想他是在病中,丘神勣又是个狠角色,这两下对在一起,哪里还有半个好?”
终于把蓝郎中找了回来,本以为柳暗花明,谁知还来不及喜笑颜开,竟这么快又山重水复了?
平心而论,蓝郎中发病时候说的那些话,的确是有些大逆不道……但他毕竟是个有狂疾的“病人”。
阿弦也亲眼见过蓝郎中病中之态,也不知他在冰天雪地里呆了多久,几乎只留半条命了,禁军连这个也容不得?
且那大牢她是去过两次的,第二次虽“泰然自若”,但那毕竟是牢房,如果再加上刑讯手段,只怕蓝大人那剩下的半条命也即刻化为乌有。
许圉师实在无法,把心一横:“阿弦你可有什么法子一救?我正想着去找几位大人,同我一块儿进宫说情呢。”
阿弦一时也找不到头绪,先前能寻回蓝郎中,多亏了敏之从旁指点。
可是人命关天,许圉师都不惜要为下属奔走,阿弦终于道:“侍郎若入宫,我愿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