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阿弦能跟他“和平相处”。
黄书吏嘿嘿笑了两声,还要再说,忽然不知为何,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阿弦只当他又是要恶作剧,也不以为意,翻着手上册子随口道:“我可警告你,你若再敢吓我,我就念《金刚经》《大悲咒》《存神炼气铭》啦,让魂飞魄散……”
这自是说笑恫吓之语,若真有这种效能,她也不至于被厉鬼上身折腾的极惨。
黄书吏并不回答。
阿弦一笑摇头,转身将书册归档,却瞥见书架后果然静静地立着一道影子。
阿弦以为他死性不改,才要呵斥,忽然心生一计。
当即便假装看书找书,不经意脚下转动,悄然地来到书架前。
忽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旋转现身,张手道:“人吓鬼,怎么样?”
阿弦乐不可支地想看黄书吏受惊的模样,却惊地发现眼前之人是谁。
“你、你……”她瞠目结舌。
原来此时在她面前的,哪里是什么黄书吏什么鬼,居然正是崔晔。
敛神静气,那双亘古无波似的双眸望着她。
阿弦见自己双臂仍张开,忙垂下,心中着实懊恼,竟无法面对,忙低头灰溜溜地转开。
身后崔晔道:“阿弦。”
阿弦却又想起送别卢照邻之时,城郊外他那样冷言冷脸冷心的模样,她也不回头,匆匆地加快步子,急忙出了库中。
站在门口左顾右盼,阿弦不知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要退避,却不知要往哪一处去,正在彷徨,身后崔晔已踱步而出。
阿弦想也不想,忙跳下台阶。
“阿弦,”崔晔唤了声,徐徐下阶,开口道:“我有话说!”
阿弦止步,背对着他嘟起嘴来。
有些难以启齿,崔晔缓缓道:“上回,原本是我太急躁了……”
阿弦诧异,这才慢慢回身:“你说什么?”
崔晔有些不大自在:“上回,我不该对你冷言冷语。你……别怪我。”
阿弦嘴角一动,想笑,偏又忍着。冷冷哼了声,转头看天。
崔晔望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样,神色缓和许多:“你的伤好些了?怎么不多在家里休息几日?”
阿弦道:“我都好啦。”挠了挠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他未回答,阿弦却察觉他身上的气息似跟之前不同了,阿弦顾不得制气:“夫人可好?”
崔晔脸色一变,闭口不言。
阿弦关心情切,脱口而出,看着崔晔的反应,心里已经后悔:“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她迈步要走,崔晔却举手一拦。
阿弦想也不想,脚步转动身形旋开,瞬间手在栏杆上拍落,纵身跃起,人已经翻到廊下去了。
整个动作竟一气呵成,利落潇洒。
对崔晔而言,若想强拦住她的话并不是难事,然而阿弦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崔晔啼笑皆非:“我难道会吃了……”
这句话还未说出,已觉着不妥,便道:“你就这般着急走开。”
隔着栏杆,阿弦道:“我当然着急啦,我怕我会忍不住,又多嘴管别人的家事。”
崔晔道:“谁是别人?”
阿弦瞥他一眼,双手背在腰后:“不知道,我走了。”
崔晔无声一叹,那句“其实被你说中了”,赧于出口。
看阿弦自廊下消失,崔晔回身也要离开,不料才转过身,就见许圉师站在对面儿台阶上,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崔晔一笑,两个人各自往前,在中庭碰面,许圉师道:“听说你来部里,还以为是找我有事,慌得我急急出来,不料竟不是找我,怎么,跟小十八说些什么?”
崔晔道:“有件私事。”
许圉师道:“我瞧你好像惹到了那孩子了。”
崔晔道:“阿弦是小孩儿心性,面上虽然赌气,心里实则没什么。”
许圉师笑道:“到底是你懂他。”又道:“我还要多谢你帮着我在天后跟前说话,不然要从周国公手里要人,可不是件儿容易的事。”
崔晔道:“侍郎不必如此,毕竟我也有私心,周国公名声在外,我也不想阿弦留在他的身边,他若能在户部有所作为,正是两全齐美。”
许圉师连连点头:“说的是,我也觉着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埋没了实在可惜。”他举手往内一请,“既然来了,进去喝杯茶,偷得浮生半日如何?”
就在两人并肩而去之时,走廊月门处,探出一个头来。
阿弦瞪圆双眼盯着两人背影,喃喃道:“果然给大哥说中了,真的是阿叔帮我说话?”
忽然又想:“到底夫人怎么样?不过以阿叔的聪敏,一定会明白,一定会做些什么才是……啊不想了,我为什么又管别人的家事!”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胡乱揉搓过,懊恼交加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