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许圉师笑道:“你们越发过分了,拿这种事打趣么?阿弦可并不是那种轻薄女子。”
魏玄同道:“这个当然了,听说这次雍州之行,更是大有建树呢,皇后倒是选拔了一个极能干的人物。”
卢国公程处嗣也说:“女官对程家有恩,我倒是倾心她虽是独一无二的女官,却也得了个好归宿。”说着就笑瞥了崔晔一眼。
刘审礼笑道:“咦,不知道以后成亲了,还会不会继续当女官呢?”
大家一起看向崔晔。
崔晔恍若未闻,垂眸吃了一口酒压惊,望着透过窗户栏杆射进地上的阳光,心中想着此刻阿弦该起身了,不知吃了饭不曾,会不会出门闲逛,恨不得立刻回去陪着她。
这会儿,许圉师因开始说起雍州的局势,因先前李贤做主放了胡浩然,消息传回长安引发了一场波澜,言官弹劾之下,武后也薄有怒容,不料这么快,雍州复杂如乱麻的情势已经尽在掌握。
许圉师又道:“狄仁杰升了侍御史,倒是一件好事,有他督查百官,也可让众人更加自警些。”
忽然他看向魏玄同:“魏公,昔日那个选官落第的周兴也回来长安,还在尚书省任职,你可要小心此人。”
魏玄同道:“此人如何?”
许圉师道:“当初他来选官落第,众人都没有理他的,只有你让他离开,这人性情狭隘,又有些手段,我担心他因此记恨了你。”
魏玄同惊奇道:“我那明明是好意,见他可怜才安慰了一句,为何记恨?”
刘审礼插嘴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何况有些小人,你连什么时候得罪了他都不知道呢,总之小心些为上。”
魏玄同笑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无愧于心,何必挂碍。”
大家齐声赞他的胸怀,又说片刻,崔晔总觉得心潮起伏,便起身告辞。
剩下几个人见他去了,不免又彼此说笑了几句,说崔晔“外冷内热”,叫人“意想不到”。
许圉师见他不在,也高兴地同众人八卦了几句,道:“之前天官常常去户部找我,我还以为他怎么跟我亲厚起来了,后来才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刘审礼跟魏玄同对于阿弦不太熟悉,刘大人便问道:“我远远看过女官几次,总觉着‘其貌不扬’,多半是内秀出众。”
“若无内秀,怎么会成为女官呢。”魏玄同接了一句,又道:“最近我听说,皇后有意把梁侯重新召回,不知你们怎么看?”
程处嗣哼道:“若论起梁侯的罪,早该判他个死了,奈何娘娘始终偏袒武家的人。我们又能如何,叫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会。”
许圉师跟魏玄同沉默。
刘审礼道:“原先是因为陛下不理政事,不过最近看陛下气色不错,以后也许会重新理政,未必让武氏坐大。”
在座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程处嗣道:“大好的日子,还是不去操心这些了,我们来敬刘公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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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晔离开了刘府,乘轿往怀贞坊而行。
走到半路,忽然听到轿子外有人念道:“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崔晔听了这句,便道:“停轿。”
轿子在路边缓缓落地,侍从掀起帘子,崔晔俯身而出,抬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前方酒楼二层,有个人靠在栏杆旁边,手中举着一杯酒,向着他遥遥地敬了敬。
这人身着白灰色的儒生袍子,头戴儒士巾帽,显得风度翩翩。
虽然眼角鱼尾纵横,两鬓微白,看似有些憔悴倦意,但双眸却暗藏锋芒。
这人,赫然正是无愁山庄风雪迷夜之中消失了的萧子绮。
两个人的目光隔空相对,崔晔脸色凝重。
他吩咐轿夫暂停等候,自己则往前进了酒楼。
缓步拾级而上,栏杆处的那人回过身来,向着崔晔缓缓一笑:“好久不见了,玄暐。”
崔晔不答,径直走到此人身前三四步远:“你好大的胆子。”
萧子绮道:“怕我被人认出来么?放心,我这幅落魄模样,没有人认得出来。”他落了座,伸手示意崔晔:“暂坐片刻如何?”
崔晔在他对面坐了:“为何回到长安?”
萧子绮转头望着栏杆之下,淡淡道:“想念这个无情的地方,故地重游,温一温旧梦。”
莞尔一笑,目光有转向崔晔:“那夜我留的礼物,你可满意?”
崔晔皱眉:“阿弦不是你的礼物。事实上,你不该在那种地方以残杀无辜为乐。”
萧子绮连连摇头:“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爱说教的古板性情,那个小丫头竟受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