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四月底,胡家就收到了胡二爷在饭铺子的账单。
现下胡家是三太太当家,胡三太太见着这账单有些傻,这个,胡家是有规矩的人家,但凡官中的东西,小到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大到修房子收租子,都是有一定成规的,得在规矩上的,才能从官中出。至于其他开销,譬如各房自己买东西,那是要自己掏钱的。胡二爷在外吃馆子的花费,不在官中开销的呀。
胡三太太身为当家人,虽手中有权,可也有多少人瞧着呢。胡三太太就命人把账单给胡二奶奶送去了,胡二奶奶臊的脸上都红了,对胡三太太的丫环翠竹道,“门上也是糊涂,竟送错了地方,怎么给三婶了送去了,我们爷的单子,自是我来结算。有劳翠竹姑娘了。”还命丫环赏了翠竹一把铜钱。
翠竹道谢回去,悄与胡三太太道,“二奶奶脸都臊红了。”
胡三太太轻笑,“二爷这事做的太不讲究。”怎么能到弟媳妇的饭铺子里吃白食呢。
翠竹是心腹侍女,低声道,“四奶奶真是个厉害的,就这么叫人送到门上。”既送到门上,现下家里是三太太当家,自然要送到三太太这里来的。
胡三太太道,“这么没嫁妆没出身的,再没本事,如何能嫁进来。等着瞧着,四奶奶可不是好开销的。”
胡二奶奶给这堆账单气的浑身发抖,倒不是这账单上的银钱数目太大,胡二奶奶自有出身,还不将这几个小钱看在眼里,只是丢不起这个人哪。
人家结账的伙计还在外头等着呢,胡二奶奶立刻命丫环秤了银子给伙计送去,自己哆嗦了一时,方起身去了胡大太太那里,胡二奶奶哭道,“二爷这叫什么事,每天他出去,我都是样样打理妥当,银子也绞出来,一两是一两,一钱是一钱的,小厮身上也都带着铜子儿,哪里就少了花销。咱们这样的门第,只丢不起这个人。”
胡大太太气得仰倒,当下命人把三姑娘叫来,那账单险没摔到三姑娘脸上,三姑娘只作无知状,“太太为什么事这般着恼?”
胡大太太一指地上,喝道,“你自己看!”
三姑娘一瞟碗豆,碗豆捡起一张账单给三姑娘,三姑娘一面瞧了,就听胡大太太道,“你二哥不过是去你铺子里吃个饭,我有的是银子,你弟妹也有的是银子!你至于这样叫你二哥没脸!”
三姑娘一脸茫然,“我也不晓得呀,这是谁送来的!”
“少给我装样子!你是东家,你有什么不晓得的!不过是为几两银子叫我没脸罢了!我没脸了,你倒是好有面子哪!”
三姑娘道,“太太这样说,竟叫我无言以辩了。我若有此心,立刻叫雷霹死。”
胡大太太冷笑,“可见天也是没眼的!”
三姑娘道,“这事我原不知,太太既这样说,我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我小户出身,不晓得什么是有脸什么是没脸,账房上一是时不察,送了账单过来,这原是我的疏漏,我今日收回去,只当无此事就罢了。此事也只咱们三人知晓,哪里就没脸了?”
胡大太太险没叫三姑娘噎死,她出身书香,最是清高,口不言财的人,哪里能说此事已叫胡三太太知晓。胡二奶奶道,“弟妹哪里知道,这账单是送到三婶子那里去的。”
三姑娘道,“三婶素来不是个多嘴的,我去求三婶保守秘密,二嫂看如何?这账单给我,我自去叫柜上销了账,二哥不是外人,吃几顿饭罢了,哪里还能这般计较?我虽是东家,到底妇道人家,不知柜上的事,一时疏漏了,我给二嫂赔个不是,二嫂不与我一般计较罢。”说着还真就福了一福。
胡二奶奶还是要脸的,道,“银子我已是付了的,二爷也是一时图轻快,四弟妹莫要如此。四弟妹也是小本生意,我们再不能占四弟妹这便宜的。”
三姑娘道,“再有这事,二嫂只管直接问我,我也是个没见识的,柜上的人呢都是直肠子一根筋,他们可见识过什么。回头我就打了他们,竟做出这样不着调的事,收账收到我家里来,岂有此理。”
胡二奶奶再不想此事闹大的,连忙道,“四弟妹万不必如此,罢了,过去就罢了。”
胡大太太直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女眷打理生意的,看你也不懂这其中的规矩,早早关门吧,还少些气生。”
三姑娘道,“按说太太吩咐,我总该听着的。只是县太爷也要时时过去吃饭,咱们太爷也常请人去,何况也不是媳妇一人的生意,里头还有我娘家妹子的份子,这可算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