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温柔一边抚着墓碑,一边说,“但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你。”她带着些柔情道,“这么多年了,你是唯一一个对我提出那些论点的人,我也因为你而去调查了年代久远的事情,找到了许多当年的同学了解情况。”
乐瑶怔了怔,看着温柔的背影保持沉默。
“我知道了一些事。”温柔缓缓站起来,垂眼盯着墓碑,声音好像跑得很远,“他出国之前,和他最好的朋友道过别。他把买完机票剩下的所有钱都给了对方,因为对方和他一样家境贫寒。他给的那些钱,都是他自己的奖学金和打工赚的。”
乐瑶虽然想过原野的事可能有其他疑问,但没想到还真的有。
她最开始的初衷,其实只是希望温柔不要再恨了。
温柔转过头,见乐瑶一片诧异,于是笑了笑说:“你也很惊讶对不对?但这其实也可以做这样一种解读——他拿到了那么一大笔钱,那些小钱就不重要了,给了别人也很正常。”
乐瑶张张嘴,但发不出声音。
温柔紧接着说:“但我又找到了另外一个人,是个女人,她当年和我一样喜欢他。她告诉我……”她顿住了,许久才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茫然道,“她告诉我,他很爱我,他从来没想过要花那笔钱,她看到过他离开之前一个人在我家附近躲着,她很喜欢他,总是跟在他身后偷看他,她说他看到他自己一个人悄悄流眼泪,后来……他就走了。没多久,他就死了。”
乐瑶闭上了嘴,她觉得她什么都不必说了,也没必要说了。
“他什么遗物都没留下。”温柔缓缓道,“我找了很多人,但时间过去实在太久了,一个意外死亡的外国人,没人会为他保存什么遗物。现在也无从追究他当年到底为什么离开,心里又作何感想。”她慢慢笑起来,“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你有句话是对的。他也许是喜欢过我的,他离开的原因现在已经无法找到真相,但我想,我确实不该再恨了,也该放下了。”
乐瑶的最终目的还是达到了。
温柔她彻底放下了,她不再恨原野了,也不恨曾经深爱他,现在依然惦念着对方的自己。
“我总还是要纪念他的。”她将百合花放在墓碑前,“我想帮他把墓迁回国内,以后每年去祭拜他。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如果我不记得他,就没有人记得了。”
后来温柔一个人又在墓地待了很久。
乐瑶怀了孕,天气又冷,她不能在外待很久,所以是要回车上等的。
只是她还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温漾。她回去的路中断,睁大眼睛看着距离不算远的男人,猜想温柔刚才说的话他大概都听见了。
温漾的表情还算平静,他好像很少会不平静。他漫不经心地将目光从温柔和墓碑的方向收回,落在乐瑶身上,和她对视几秒,缓缓走过来,将围巾摘下来围住她的脸,轻声道:“回去吧。”
乐瑶没说话,怕惊动他心里的矛盾。
她安安静静地跟着他离开,在墓园外上了车子的后座。
温漾从另一侧上车,就坐在她旁边。
车子缓缓启动,司机安静开车,车子密封很好,车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乐瑶沉默了一会,终于决定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温漾先开口了。
“我都听见了。”他说,“你不用为难,想着如何向我解释,我还算聪明,听到那些话,大约能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乐瑶咬咬唇没说话,安抚性地握住了他的手。
温漾反握住她的手,视线落在车窗外快速后退的风景上:“我还挺高兴的,当我意识到我憎恶了一辈子的人可能没那么坏。我也挺难过的,当我意识到——他如果没那么坏,如果一切都往好的方向想,那他真是可悲。”
是啊,如果这一切是正面的,那原野的离开的确令人唏嘘,让人难以释怀。
但三十多年了啊,温漾作为他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时间真的过了太久太久了,再激烈的感情,也会消磨掉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乐瑶最后还是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她觉得这个时候她只要说这个就好了,他不需要别的。
温漾轻轻“嗯”了一声,转回头垂眼看着她轻轻道:“你们都陪着我。”
乐瑶怔了怔,不解地看向他,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肚子,立刻明白过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乐瑶沉默了一会说,“我只是希望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告诉你。”
“没关系。”温漾点点头,“我可以理解你的矛盾和你的担心,你很聪明,很了解我。在这之前,我的确从未想过要生育子女。哪怕要生,也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