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停(221)
再睁眼,北京时间七点半。夏初的日头透过窗帘给整间病房镶了层润薄的光。
病床上江湛人影儿已不见。
几年里头一遭晚起的桑湉,赶脚寄个儿仿佛刚充好电的大白,元气满满,上能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
一咕噜爬起来,桑湉拾掇妥铺盖踱到外间。客厅里,江湛正在打电话。很显然,他也洗过澡了,黑亮额发略有一点潮半耷至额角,身上行头换了一件鸭青色POLO衫配米白休闲裤。
要说人长得好是占俏,桑湉就没见过有谁能把POLO衫穿得这么有味道。何况鸭青这等寻常直男轻易驾驭不了的颜色,江湛却愣给衬出了晴日暖云春照耀,温风霁月夜舂容的沉雅。
怕搅扰到江湛,桑湉默默拐进卫生间又简单洗漱了一遍。再出来,江湛那通电话已打完。
“早啊,uncle湛。”
这个称呼她叫得可谓越来越顺溜。并且小时候同她爸同事厮混久了的缘故吧,她在面对叔叔辈儿的男人时,一向有种不自觉的亲近和坦然。
江湛失笑:“早,小湉。”
桑湉手指朝自己一比划:“您助理买的衣服很合身,替我谢谢他。”
江湛:“好,回头我转告他。”
桑湉想了想:“我给您钱您不会要的是不是?”
江湛:“你说呢?”
“那我不跟您客套了。”桑湉说,“也谢谢您。我去看看苍海和傅衍。”
江湛叫住她:“ICU探视时间在下午。”
桑湉顿住脚步:“我去问问医护人员他们情况怎么样。”
“我才从那边回来,值班护士在对讲里告诉我他们两个已退烧,海官凌晨三点钟时醒过来一次,阿衍六点钟醒的,两个后来又睡了。”
从长沙发上站起身,江湛冲餐厅指了指:“先吃饭——再放就凉了。”
桑湉有一秒的犹豫,然而一想江湛毕竟是傅衍的表舅,人表舅尚没忧急得茶饭不思呢,她若非要去,未免太蝎蝎螫螫了。
“他俩还有没有幻觉了?”桑湉跟在江湛身后问。
江湛进卫生间洗手,门敞着,他说:“没有了吧。不然护士不会说,他们一个劲儿追问是怎么到的医院。”
餐桌上大大小小摆了十几个外卖盒。桑湉适才就看到了。江湛洗罢手一一掀开盒盖子:蒸鱼,糯米鸡,凤爪,叉烧包,茶蛋,虾饺,蒸鲍鱼,艇仔粥,炒芥蓝,蒸虾球,虫草花干贝玉米汤……
桑湉瞠目道:“这么多……”她震惊得不是数量,是种类太繁多。
江湛一脸“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浅笑,慈蔼道:“昨儿个晌午见你饭量挺大的,又不碰重油重盐的食物,uncle特意让助理去选了这几样,你试试,不够或不喜欢,我让他再去买。”
桑湉:“……”
糟践粮食是可耻的,那就执箸埋头可劲儿造吧。
所幸这些早点看着琳琅满目每份的量却不大,江湛作为纯爷们儿吃得亦不少,俩人儿你搛一筷我搛一筷你搛一筷我搛一筷,跟净盘使者似的,不消一会儿,空盒子摞一摞,风卷残云得就剩一例凤爪了。
江湛那个开心哟:“没想到食逢对手也是一大乐事啊。”
桑湉抬睫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搛起一块鸡爪子。
江湛hin有谦让精神地一莞尔:“我饱了,这些都归你。”
桑湉道了声谢,慢慢啃起来。她有很多年没吃过凤爪了。
腐国人的食谱里没有它。霓虹人也不吃它,平素买菜看不到,她自然想不起来做。
所以她对凤爪的记忆尚停留在long long ago,那时候每次她爸偶然搞到一点,都欣喜得不得了。
要先洗净剪掉脚趾甲,剁成三段沸水焯,加姜丝花椒和料酒,再晾再炸再用豉汁蒸。有时调料凑不了那么全,就抹上盐腌一腌,再过油拿酱油可乐煨到汤汁收。入味的胶质肉一吮即脱骨,软Q咸鲜,然后爷俩儿下酒啃。
她记得她第一次陪他爸喝酒也就六岁半,半杯啤酒滋儿滋儿下肚咋地没咋地。她爸由此笑着说:“好样儿的,不愧是我闺女,有千杯不倒的潜质呢!”
后来无意中说漏嘴,被星野丰晓得了,星野丰气得劈头盖脸给她爸好顿骂。
她爸还犟呐,说:“女孩得会喝点酒!这样往后要是哪个混小子想灌醉了我女儿占便宜——门儿都没有!”
星野丰强捺住挥拳的冲动,亦懒得再废话,只网上咔咔咔搜索出N多幼童喝酒致傻致残致死的案例,推给厉桀看。
厉桀看罢,特虚心地说:“下不为例——”下次,爷俩儿绝不说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