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郡太守谢瞻是谢浚堂叔,早已归顺秦王。上岸之后,自是先在他的地盘整备。往西去雒阳的一路也并不困难,因为出了东海郡,便是豫州地界,豫州诸侯,都已经跟着大长公主归顺扬州的皇帝,秦王踏足其间,不会遇到阻挠。
当然对我而言,这条路大约并非那么愉快。因为按秦王预计的路线,大军会经过谯郡。
桓肃和大长公主一家就在那里。
上路前的夜里,我正在清点着自己的随身物什,一个士卒来到,说谢长史有请。
谢浚?
我跟随他走到谢浚的营帐里,只见他正在仔细地擦拭着一把剑。
“霓生。”他微笑,把剑放下,“坐。”
我问:“长史见我何事?”
“无甚事。”谢浚道,“上次自你我在雒阳分别,我还不曾与你好好说过话。无你我那时做下之事,便无今日,总该好好聊一聊。”
我想了想,也是。
上次在雒阳,我们见的最后一面,是在我动手救皇帝和太后之前,谢浚将我和桓瓖装到箱子里送进皇宫。那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
不过那前后之事,谢浚就算当时不知,现在也必定已经明了,不需要我再解释。话说回来,那时我其实利用了谢浚。他本以为我会将皇帝和太后救出来之后,便送到秦王那里,不想我和公子一起将他们带到了凉州。这无论如何是我做得不地道。
当然,这些事说了只能徒增无趣,我不会主动提起。
我颇有耐心地在他案前坐下,找着废话问道:“长史明日便启程么?”
“正是。”谢浚道。
我点头。
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只听谢浚问道:“元初在扬州还好么?”
提到公子,我来了精神:“甚好。”
“听说你仍每日与他通信?”
“正是。”我说,“长史听谁说的?”
“大王。”
不用猜我也知道是他。
就算到了居庸,秦王日理万机,也从不忘要我将扬州来往信件给他过目,其中也包括公子的。
我原本觉得那些儿女情话被外人看了着实难为情,但既然秦王非要看,我便故意再写得黏腻些,打算把他酸得望而却步。
不料此人的脸皮当真厚,一封一封,看得津津有味,似全然没有厌恶的意思。
反倒是公子,大约是觉得我实在黏腻反常,问我是不是在辽东受了欺负。
真是知我者公子也……
“殿下还与长史说这些。”我说。
谢浚神色坦然:“我与大王时常商讨扬州之事,自避不开你和元初。”
“哦?”我顺道问下去,“大王和长史商议何事?不妨告知,我可参谋参谋。”
谢浚却是一笑,看着我。
“霓生,”他说,“留在大王身边,便让你这般不快么?”
这是明摆的事。
我说:“怎会。”
谢浚没说话,却将一封信拿出来,放到我面前。
我看了看,愣住。封上的笔迹我认得,是公子的。
“这是元初让运粮船捎来的信件,你不看看?”谢浚道。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将信取出来。
只见这确是公子亲手所书,不过是给雒阳北军中候王霄的。
此人,我曾听公子提过。当年他出征匈奴平叛的时候,此人是手下大将,战功卓著。后来公子卸任军职,离开北军,他便不再是下属。赵王得了雒阳之后,急需将才,看中了王霄,将其任为北军中侯。
在信中,公子通篇皆是情理大义,劝王霄以社稷为重,履行北军职责,效忠皇帝。
虽不曾说到目的,但我不必猜也知道。
北军中侯掌管北军,而北军掌握着整个雒阳的城防。故历朝历代,任何人想要闹宫变,皆以策反北军为先。除此之外,北军还是天下最骁勇的精卫,故而每逢皇帝亲征或是必须朝廷亲自出手解决的战事,必以北军为先。
若王霄能够顺应公子倒戈,那么秦王在雒阳便只须对付赵王等诸侯手下的叛军,而不必与北军血战。
看着这信,我不禁沉吟。
我知道公子虽早已不统领北军,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亲自领兵出征时的兵马,好些如柏隆那般的部下。对于北军,他的感情很不一样,自也不希望从前的部下折损在这不义之战里面。
“长史给我看这信,何意?”我抬眼看谢浚。
谢浚道:“我此番去雒阳,必处处受人监视,要将此信送给王霄,恐怕不便。托与别人,我亦不放心,故我以为,此番你最好仍随我去雒阳。”
我已猜到这用意,道:“秦王可知晓了?”
“还不曾,”谢浚道,“这信我刚刚接到,还未与大王商议。不过我想先问问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