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嘴上对青玄安慰了一番,但当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心中还是不由地七上八下,躁动不安。
天色渐渐暗下,时辰却过得很慢。我盯着书房里的滴漏,只觉那一点一滴落下,皆是难捱。
青玄让人在浴房里备好了热汤,我去洗了洗,将多日路上积攒的脏腻和脸上的易容之物都清理干净。我想着,兴许等我洗过了,公子便会回来了,我可以干净清爽地迎接他。
但我枯坐在书房里,洗过的头发都干了,公子仍没有回来。
“要不,我再去打听打听?”青玄犹豫道。
——我就这般不值得你委以信任?
我想起公子的话,咬了咬嘴唇。
“再等一等。”我说,“公子那般叮嘱,必是有所安排,若事情有变,我等会知道。”
将近子夜的时候,公子回来了。
听到动静的时候,我正在趴在书房的案上打盹,睁眼抬头,忽而见公子站在面前,风尘仆仆。
我揉了揉眼睛,正要坐起来,却因得趴得太久,手臂和腿都麻痹了。
“不必动。”公子在我身旁坐下,看着我,疲惫的脸上露出些温和的神色,“你一直在等我?”
我点点头,忙问:“你饿了么?青玄给你备了膳,我这就去……”
“我不饿,不必叫他。”公子拉住我,沉默片刻,道,“霓生,我和逸之都辞官了。”
我愣了愣,露出微笑:“是么,好啊。”
第182章 辞官(下)
公子没有接着说话, 许是渴了, 看向案上, 拿起我先前喝水的茶杯,看了看,便要喝下去。
我忙道:“这杯子我用过了。”
公子:“又如何?”
我:“……”
他仰头, 将里面的水一下喝净。我在旁边看着,不由地想起从前,他若发现茶杯上有一点水渍就会嫌弃不肯用,何况还事先知道这是别人用过的杯子……莫名的,我面上热了一下。
“你与表公子谈过了?”我拿起旁边的水壶,往杯子里再添些水, 问道,“他辞官,也是听了你的话?”
“不全是。”公子道,“圣上之事,逸之比我更难受。你知道圣上与他自幼比我亲近,且太后和沈氏皆依靠圣上, 出了这般事,他甚是愧疚。”
我点头,心中亦不禁唏嘘。
沈冲不像淮阴侯那样争强好胜, 处事宽和, 知道处处为人考虑。但也是因此, 他身上背负的包袱比别人更重。皇帝遇刺身亡, 对他而言确实是极大的打击。
“你在宫中从白日一直待到现在?”我又问。
公子露出些疲惫之色:“我和逸之将圣上的灵柩送入宫中之后, 廷尉就将我等留下,询问圣上遇刺前后的详细之事。接着,中宫将我等召到了勤政殿,与太师、太保及宗室重臣一道,商议治丧及新帝登基之事。议过之后,我与逸之就向中宫奏请辞官。”
“东平王呢?”
“他在圣上灵前哭泣昏厥,被人抬去歇息了。”
我冷笑了一下,继续问:“你与表公子请辞,中宫如何说?”
“她即刻应许了。”
我有些诧异。公子和沈冲都是重臣,就算皇后暂时主持局面,对于他们请辞,总还须得再召集朝臣商讨再行决定。不过从三年前起,或者从高祖起,因宫中动荡而使得皇后掌权早有先例,周后这般轻易地撤换重臣,也并非头一回。
许是察觉了我的心思,公子道:“你可觉得中宫答应太爽快?”
我颔首:“你对此有何想法?”
公子无所谓道:“我已辞官,还有和想法。不过我和逸之此举,当甚合皇后之意。”
“怎讲?”我问。
“圣上临终前未及托付辅政大臣,太子年幼,将来便免不得要中宫主持局面。中宫要想稳住权势,必要有所倚恃。圣上登基时,所倚恃者乃桓氏和沈氏,而新帝登基之后,中宫用事,桓氏与沈氏便是阻碍。就算圣上遇刺时,我与逸之不曾跟随,亦不会再似先前一般安然。”说罢,他看着我,“你教我和逸之辞官,便是要我等暂避风头,是么?”
除了相貌出众之外,我就喜欢公子这一点,聪明通透,从来不必我多费口舌。
“正是。”我说着,苦笑,“太后和沈氏、桓氏那边如何?”
“太后不愿见我和逸之。”公子神色黯下些,“她甚是悲痛,在寝殿中卧病不起,淮阴侯夫妇陪着她,一应事务都交与了中宫。我出来之时,见到了母亲身边的徐宽,他说父亲和母亲派他来接我回府。”
我将他的手拉过来,将他的手指攥在掌间:“你辞官的事,他们知道了么?”
“应当还未知晓。”公子有些无奈,“他们若知晓,此时该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