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无名书中留下的方子,叫逍遥丹,名字颇为仙风道骨,其实是个迷药。它无色无味,触水即溶。人服下之后,一个时辰内,会昏昏欲睡,等到躺下,耳边打雷也叫不醒。若想温和地干些坏事,此药乃是上佳之选。
我耐心地在外面等着。
那些宫人用过膳之后,各自离开。有的去了太子妃和皇太孙的屋子,有的留下收拾物什。
“我怎觉得这般困……”我听到一人道。
半个多时辰之后,我看着她们都回了厢房,没多久,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动静。
我知道无碍了,从院子后面走出来,往太子妃的屋里走去。
门紧闭着,但没有锁,我推开,只见里面灯光昏黄。
外间佛龛仍在原处,只是面前的香炉里已经没有了供奉的香火。
我往内室而去,只听里面有低低的抽泣声。
“母亲,莫哭了……”一个少年的声音道,温和而稚弱。
我推门入内,里面的人惊了一下。
只见陈设简陋的内室之中,母子二人在榻上相依相偎。太子妃搂着皇太孙,双眸红肿,脸上皆是泪痕,盯着我,满面防备之色:“你……”
我将一根手指抵在唇上,走近前,低声道:“太子妃不认得我了?前些日子,我还随桓公子和沈公子来过。”
太子妃神色一惊,看着我,好一会才认出来:“你是那……”
我颔首。
“我来此,是告知太子妃,今日我等来救太子妃和皇太孙出去。”我说。
太子妃的脸上变了变,哀戚之色一扫而空。
“果真?”她低低道,又喜又急,擦了擦面上的泪痕,朝我身后张望,“沈冼马……”
“沈冼马他们还在准备,我来是要告知太子妃一声,早做准备。”
太子妃忙点头,却似不敢相信一般,看向皇太孙,用力地将他抱住。
“我儿……有救了我儿……”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喃喃道。
皇太孙安抚着太子妃,眼睛却看着我,神色镇定:“你是何人?”
“太子妃知晓我是何人。”我说。
“可我不知晓。”
我:“……”
“她是来救我等的人。”太子妃擦着眼泪,对皇太孙笑了笑。说罢,她深吸口气,声音轻柔:“沈冼马说过会救你,他定会来救你。”
皇太孙没有言语,片刻,道:“可母亲今日还说,无人可救我。”
太子妃看着他,倏而神色黯然。
她转向我,问道:“这院中有宫人,外面有卫士,慎思宫中还有高墙,不知你们打算如何救我与皇太孙出去?”
我说:“这些都不难。太子妃若不信,现下可去看看那些宫人,可有一人能起来说话?”
太子妃神色一震。
皇太孙却是神色冷静,道:“你方才说准备,我等要如何准备?”
我说:“这宫院中落了锁,而那些宫人已不得动弹。子时时,宝楼将起火,太子妃与皇太孙须得紧盯那边,看到火情便去院中等候,沈冼马来到,会叩击五下门板,太子妃便开门。”
二人闻言,面上的神色仍惊诧,但已经踏实下来。
“如此,我等知晓了。”
我起身,道:“我话已带到,太子妃与皇太孙万要镇定等待。”说罢,我向二人一礼,朝外面走去。
时辰还早,未及人定。要去宝楼做手脚,还不到时候。
我离开太子妃的院子,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将宫人的外袍和衣裙脱下,露出里面的玄衣。
如今天色已黑,各处宫院落钥,一个宫人走在宫道上,那就是把贼字写在了脸上。故而宫人的衣服不可再穿,当务之急,乃是去找个卫士,把衣裳换过来。
当然,若只是衣裳,我可以让桓瓖在内宫中直接拿给我。然而宝楼守卫严密,面生的人只怕不得接近,为求稳妥,我须得寻一个身量差不多的人,把他的衣服扒下来,再按他的模样化妆。
如将作大匠府的那草图所示,慎思宫的东边是兵马营,驻守的卫士,特别是专门守宝楼的卫士,营房正在那边。那兵马营是如今整个慎思宫里唯一能听到声响的地方。我还未走到,就听得门前传来些嘻嘻哈哈的声音,不时有人被扶着走出来,醉醺醺。
一队夜巡的兵马过去之后,我迅速穿过街道,贴着墙根走过去。营房旁有一棵合抱的大树,夜里,那树荫背后恰可藏人。我蹑手蹑脚过去,才近前,才发现树干前方,有两个卫士闲坐着,一边看着那门里的热闹,一边聊着天。
“……谁让鲁司马是庞宽手下的红人。”一人道,“这慎思宫中,也就鲁司马敢呼朋引伴饮酒,连宫正都不敢管。”
“他也是凭运气。”另一人道,“从前庞宽未起之时,谁人能想到今日风光。听说这鲁京本是庞宽手下的马夫,整日做些粗活,与我等也差不到哪里去。谁知突然有一日,皇后坐了朝廷,庞氏鸡犬升天,连一个马夫也能做成了慎思宫的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