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们通家之好的身份,周院对师霁、师雩两兄弟,自然熟识,这也才有了他南下调动以后,为师家人铺路,想让师雩出去和他闯荡的举动。也正因为如此,对兄弟俩身份的互换,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其实,第一眼确实没有认出来,人的长相是会变化的,尤其是熟人,更可能对他的变化熟视无睹,除非是多年不见,和印象对不上了,才会有比较强烈的感觉。”这些话,周院大概已憋在心里很久了,此时娓娓道来,多少也有点巨细非遗的感觉,“但这个因为多年不见,所以反而也就不会去怀疑什么了。你仔细想想,那些文学作品,发觉替身换人,往往不是从长相发现端倪的,而是从性格、神态……也就是给人的感觉中发觉的不对。我对小狮子,也是如此——他们兄弟一直都长得很像,再次见到的时候,发觉他已经整容了,就觉得有点奇怪,他和我说,是家里找人算过了,指点他,为了扭转这几年家里的运势,眼睛要更大而有神,所以他开了眼角、割了双眼皮。”
“三庭五眼,一点变化都能对外貌造成很大的改变,我从前没有仔细留意过他的脸,这么一说也觉得很合理,但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不几天,这种感觉就浓烈到我忍不住要问他了——我是看着这两兄弟长大的,以这种世交长辈的看法,师霁,这孩子精明强干,冷漠中有点傲气,师雩呢,开朗活泼,是个很体贴他人的好孩子。一定要比较的话,两兄弟之间,我更喜欢师雩。回去过年的那段时间,听说他失踪了,我心里是很挂念的,但也没想太多,还以为他是去找女朋友了——一直到年后师霁来上海找我,我才知道,他可能是被害了。”
“这种事,可以想象,却很难接受,”周院说,“那几天我心情都很不好,也忙于联系师舫兄,又给老师道节哀,只是这里,新官上任,也不便请假。——对师霁的不妥,我都以为是自己哀痛之下的胡思乱想……但是,小狮子是我徒弟,就在我手底下实习,这种事也瞒不了多久,很快,我就起了疑心,对他稍加试探……”
他顿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答案令人很震惊。他告诉我,师雩在a市钢铁厂这个案子上,有扯不清的嫌疑,他只能用师霁这个身份生活下去。这是家里人一致的决定,整容手术,就是师舫兄夫妇做的,老爷子做麻醉师,师舫兄夫妇一个人主刀,一个人做护士。校附属医院空置的手术室多得是,这个手术,不过是拆两个手术包,配点常规药物的事……外人对此一概不知,后续,他还规划了一系列的手术,只有这样,才能改头换面,让人即使翻阅从前的照片,也看不出破绽——他要把自己整成,师霁最终可以成为的最完美的样子。”
“那,您……”
“我当然也很吃惊,也想问师霁去了哪里,他告诉我,他不知道,只有师舫兄夫妇可能会有线索。”周院长有些深思地说,“还有,钢铁厂家属区的那个案子……”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小胡,你大概不晓得,当年,师雩和我这样说的时候,我是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的,因为,当时的查案技术,还没那么先进,而且,师雩也的确耽搁不起,不管师霁去了哪里,他终究是走了,那么养家糊口的重担,就落到师雩身上。师家是连一点风险都承受不起了,先不说什么屈打成招,只说要他回去帮助调查,那么这几个月实习期一断,实习工资怎么来?而且,卷进这样的案子,他肯定进不了十六院……这样的想法,确实很自私,但,当时小狮子身上也系了四个老弱病残全部的希望。”
“所以,您就为他化名做了手术——之所以用化名,也是希望淡化手术的痕迹,这样也能降低被识破、被怀疑的概率,是吗?”
“是,不过,那都是要动骨头的手术,之后注射玻尿酸的微调,就无需再这么做了,等到医院系统彻底改革以后,小狮子也有了自己的医院,在那里,他找医生做些微调,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周院长微微喟叹,“以前,师家的两头狮子,大狮子、小狮子,现在只剩一头小狮子,而我也只能在这个名字里,才找到一点往日的痕迹了。”
“那,把我收入十六院……”
“是老院长的嘱托——我也说过了,当年的事,会那样选择,对我们来说是不得已,但对你来说,也的确非常残忍。我想,老院长也是有意弥补——这,其实也侧面说明了,小狮子确实无辜,否则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安排?”
杯里的茶是正好入口的温度,馥郁芬芳的玫瑰香味儿已经萦绕在鼻端许久,茶水呷在口中却品不出味道,胡悦说,“原来,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