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脸色发白。
赵世禛好像唯恐她不乱,继续说道:“你之前推卸的痛快,如今却又来质问本王,我选到最合适的人你不干,如今你又有何资格来质问?或者……你到底是担心河道修不好,还是担心葛梅溪做不好而惹祸上身?说到底,若本王选的不是葛梅溪是另外一个人,你只怕不会做声吧?你也是个私情大过于大局的人,不是吗?”
“殿下!”阑珊的眼睛都红了。
是,赵世禛说的有一部分的道理,可……可也不完全是她的心啊。
但是这些话,字字诛心,太诛心了。
“其实一切都可以改变,还不迟。”他忽然又说。
阑珊抬头。
“你过来。”
她深深呼吸,终于按捺着恐惧上前数步。
赵世禛倾身抬手,将阑珊的下颌微微挑起。
阑珊双眸微睁,却又不敢跟他对视。
赵世禛凝视着面前的这张脸,仿佛要透过这双清澈无邪的眼睛看进她的心底。
“你想要讨情,你不想林蔷出事,不想葛梅溪意外,都成。我可以答应。”他缓缓地说,声音中有一股絮絮善诱之意。
“殿下?”她不信他这样大方。
“本王说过,本王的开恩跟网开一面,只对自己人有用,”一点笑意在他眼底漾开,绚丽非常,“所以,除非你是本王的人,你今儿说的这些话,本王才能听。”
阑珊慌了,她想后退,下巴却一疼,竟是给他捏住了。
赵世禛看着她眉心若蹙忍痛的神情,玩味般道:“我的耐心有限,你可是难得的让本王开两次口的人。但你大概不知道,对本王而言,一而再得不到的东西,只有一个下场。——怎么样舒阑珊,想还是不想?”
指间的触感温润柔嫩,比上佳的羊脂白玉还要好,赵世禛担心稍微用力就会捏碎,可与此同时,却偏又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紧紧将她捏在掌心,不再放开。
第15章
阑珊有种强烈的预感,假如她的回答是“不”,只怕那个字还没有出口,荣王殿下的手就会抢先一步地掐上她的脖子。
赵世禛拥有很敏锐的洞察人心的能力,那是一种类似于野兽般的直觉吧,一旦窥察不妥,先行暴起杀人。
这样的荣王,让阑珊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因为是计成春的女儿,从小又极伶俐聪慧,耳濡目染之际,计成春的所有著作阑珊都是第一个过目的,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却仍是看的津津有味,尤其是计成春的书里还配有一些插图,更是让阑珊自觉其乐无穷。
计成春在工部任职,大江南北,东奔西走,不知见识过多少景物,知道多少瑰丽奇迹之事。
比如他有一本极小的册子,是特地记录他在天下各处遇到的怪奇故事跟一些小物,因担心传了出去会有“怪力乱神”或“妖言惑众”之嫌,只深藏书阁,等哪一日心血来潮就烧毁便是。
这却成了阑珊最为喜欢的幼年读物。
计成春的那本小册子里分几部,分别是“禽兽”,“花木”,“建造”,“山河”,以及“非常者”。
阑珊印象深刻的,是出自“非常者”里的一个故事。
那是计成春少年时候的故事,某日他到了黔南,因为好奇当地异族的房屋构造,有意前去探查。
那异族群居于深山内,计成春习惯了到处游逛,只带了一个随从,雇了一匹驴子前往。
将进山的时候碰见当地山民,对他比划着呀呀地说了些什么,脸色惊慌。计成春虽不懂山语,却也看出对方是在劝阻自己。
可他是工部优选之才,一心为了建造出更好的房屋,心怀热忱,踌躇满志,只管前行而已,哪里会在意别的。
原来隐居深山的山民因跟汉民之间并不融洽,见了计成春自然很不高兴,不等他靠近房屋便大声斥责,甚至手持长矛等物驱赶。
计成春毫无办法,夜晚降临只得在村落之外随意找了个地方安歇。
谁知到了半夜,有一伙贼盗因白天看见过随从身上包袱里有钱,便偷偷围过来,想要杀而劫财。
随从给捅了一刀,倒地不起,计成春不过是书生而已,对方人又众多,只能坐以待毙。
不料就在性命垂危的时候,耳畔听到一声低低的咆哮。
在闪烁的火光之中,仿佛神迹。
计成春并没看的很清楚,只知道贼人们钱财也顾不上了,惊慌地四散逃窜,但是有一道快的令人看不清的影子穿梭贼群之中,所到之处,惨叫声四起。
不过顷刻间,十几个贼人尽数倒地毙命。
计成春终于看清楚面前的是什么。
那是一头银白色的豹子,在所有尘埃落定后,它踏过满地狼藉的尸骸跟血泊,从容不迫地来到计成春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