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看见他进来，小姑娘脸上才扬起了点生气，她弯了弯眉，勉强扯出笑，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被他抓包，自己过来看爷爷，有点难为情吧。

她声音压着，桌边倒了杯凉白开，她一口都没喝过。

她跟崔林说的是，今晚她想留在医院里陪陪她爷爷。

崔林刚和陈威明去办完的退院手续，对她这话自有理解，不愿意把离开说的太决绝，就委婉点告知他。

他了然地点点头，摸了摸那孩子橙黄的发顶，温柔、真切，像第一次在这个病房里见到她时一样，崔林始终拿她当个“小大人”。

崔和辰就站在他家客厅通往卧室的那条过道里，没开灯，一个人浸在黑暗里。

他把杨丽蓉和崔林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原本他只是出来倒杯水喝。

医院、飞机，这些字眼足够让他拼凑起一整条故事线，他走了过去，靠在电视柜旁边，消化了这些信息。

他看向他父母，黯然、失魂地：“她走了是吗？”

“啊”杨丽蓉惊了惊，不知道这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站在那边听到了多少，她避重就轻地想去扯开话题：“阿和，作业都做完了吗？”

崔林脸上的肌肉跟着一僵，心道：老婆，这话你都讲得出？

其实杨丽蓉一说完，也给自己跪了，这都问的什么啊。

她儿子有作业带回家的情况吗。

压根没有。

“额……”崔林急着想要挽救一下自己老婆，脑袋里搜索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要跟他儿子说的话。

崔和辰走近，拉开陈玄平时吃饭坐的那把椅子，手肘搭在椅背，脚抵着桌子，情绪起伏似乎不大，平平的声线：“还回来吗？”

崔林垂下头，避而不答。

哦，那就是不回来了。

崔和辰另一只手触着桌上，倒扣敲了两下，他有气，但一直忍着，隔了五秒，强迫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平稳：“几点的飞机？”

具体几点崔林没细问，就说是上午的班机，崔和辰应了声“哦”，直接回房了，一直到杨丽蓉他俩回卧室，她儿子都再没出来过。

崔和辰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他觉得自己被她耍的团团转，一句“回来再告诉你，好不好”就直接把她放跑了。

他耳根子软，见她发嗲，听她侬语，整个人就被动下来。她现在会不会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抱着双膝哈哈哈笑得前仰后翻。

一边笑一边骂他是个蠢货。

还什么崔陈友好协作组织，她就是这么抛弃组织、一走了之的么，她算个屁的组织领袖，她…她就是…就是不折不扣、丧心病狂的渣女，是个感情骗子。

崔和辰看着和那个渣女的聊天框。

呵，一句消息都没有。

他心烦气躁地敲着26字键盘，化所有悲痛和愤慨为以下两个字加一感叹号：【骗子！】

点了头像，删除好友，按下确定。

崔和辰手机一丢，翻身上床睡觉，房间里关了灯，没拉窗帘，夜里明月皎洁，透过那扇蓝色窗户，摹刻在床边的枕头上，他压过星光，卷走皓月，撑起身子找回了被扔在一边的手机，设了个闹铃。

早晨醒来，崔和辰在房门口站了很久，久到他再次意识到隔壁房间不会走出一个身穿粉红睡衣裙、睡眼惺忪地跟他说着“嗨~”的女孩子，他才悠悠晃晃走到餐桌前吃早饭。

崔林看了看他儿子，头发凌乱，还没来得及打理，黑眼圈也很重。

虽然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但他总觉得比之前的面无表情还要来的面无表情。

“今天老爸送你去。”崔林搓了搓手，他吃的差不多了，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调侃道：“你今天起得好像有点晚啊。”

崔和辰说：“不用，我自己去。”

他见他爸笑了笑，崔和辰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反正他爸的反应很奇怪。

杨丽蓉这时候从厨房里出来，摘下围裙，推了把崔林：“他要自己去就让他去呗，之前什么样就什么样，有什么好送的。”

她坐下来，拿过刀叉，一边切牛骨，一边跟崔林说：“小玄昨晚跟我说，就是上午十点五十的飞机，你要是……”

崔和辰打断他妈，一脸不可思议：“她跟你说了？”

杨丽蓉想了想：“是啊，微信上说的。”

崔和辰：“……”

崔林补刀：“啊，小玄也跟我说了。”

崔和辰：“……”

好，很好，非常大大地好。

陈玄，就你.他.妈会做人。

他离开位子，拿起书包直接走了。

杨丽蓉挑了一眼崔林：“你逗他干嘛。”

崔林耸耸肩，一时兴起而已。

＊

陈玄昨晚在医院里陪了一整夜，中途困得实在不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趴在沙发上小眯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