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翘起二郎腿,故意说:“不对啊,你那意思,你们老家出来的孩子都比我们这些城里孩子淳朴,忠诚是吧?那怎么陈世美那路货都是寒门子弟,一旦出人头地了,就抛弃妻子领攀高枝了呢?”
李伯庸眼睛看着前面的路,想了想,说:“当你觉得坐在星巴克里喝咖啡才能配得上自己的身份的时候,就不会再怀念老家的包子和豆浆——可是一个人是什么身份,自己难道不知道么?非要端着一杯咖啡才能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忘恩负义不也挺正常的么?”
杨玄追问:“那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我是个人,”李伯庸说,“我想好好活着。”
杨玄一震,愣了好一会。
每个人都明白这句话,可是好多人都已经忘了这句话。
“你呢?”杨玄还没反应过来,李伯庸就反问她一句。
“我?我道德水准算是中等偏上了。”杨玄看了李伯庸一眼,“我要是像赵轩那么花,这么多年早不知道换了多少家了,轮得上你么?”
“我是问,你要是黄梅梅,你怎么办?”
杨玄愣了一下,随后突然摇摇头,笑了起来,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敢情在这等着我呢。”
“我都老实交代了,你也要实话实说啊杨玄同志,”李伯庸说,“同志们一起学习共同进步要以坦率诚实为基础。”
杨玄想了想,然后说:“不怎么办。”
她停顿了一会:“我什么都能抢,什么都能争,也不怕和别人争,成王败寇,赢了不会同情输家,同情了没准下一次输的人就是我,输了也是自己功夫不到家,该怎么样怎么样,只要还有心相争,就抓住一切机会等着东山再起。唯独不跟女人抢男人,这个老师没教过,不会,嫌跌份儿。”
“我做我能做的,”她说,“我不算计自己人,别人对我真心,我也对别人真心,我不会没理搅三分,也不会在外面故意掉谁的面子,如果他还是认为别女人比我好,那随便——我的价值也不体现在男人身上。”
李伯庸看怪兽一样地看了她一眼:“胡说八道,我才不信你心里就没有负面情绪。”
“当然有,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杨玄说。
“我听你的意思是好聚好散,再聚不难嘛。”
“你听错了,”杨玄阴森森地笑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老死不相往来,并且在时机合适,不损失太多时间和精力,不和我个人的发展目标起冲突的情况下,适时地不让对方好过。”
李伯庸感觉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到了杨玄家没有半个小时,杨玄就被她妈指使着出去打酱油了,寒冬腊月地打什么酱油……也就是未来岳父岳母打算给李伯庸来个闭卷考试。
杨玄冲他偷偷做了个自求多福的鬼脸,带上MP3出门了。
“我是人,想好好活着。”她推着小推车,在活像不要钱一样的超市里慢吞吞地买年货,心里好一阵琢磨李伯庸说过的这句话,突然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一个人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世界上能让他不痛快的事,恐怕还真不多。
等到她磨磨蹭蹭一个半小时以后回家,就惊悚地发现,李伯庸正趴在地上,修理他们家的电冰箱,她妈在厨房忙活,她爸在旁边打着手电筒只动口不动手,时不时和他交流一下修理意见。
“这……这干什么?”杨玄问。
她爸眉开眼笑地说:“回来啦——冷藏室有点问题,我让小李给我看看。”
杨玄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坏啦?坏了再买一个不得了么?”
“这什么话?”她爸和李伯庸异口同声地说。
杨玄:“……”
“钱要花在刀刃上,”她爸瞪了她一眼,“没必要的地方就要节省。”
“就是,”李伯庸说,“修理家电是一种非常正常的生活情趣,能加深家人之间的感情。”
杨玄她妈在她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人家比你懂事多了,学着点,听见没有?就你这么大了,还这么不着调。”
杨玄:“……”
尼玛到底谁是亲生的?
杨玄怀疑李伯庸是专门来干活的,他先修理了电冰箱,听说洗衣机噪音有点大,又给拆开看了看,随后帮忙擀了饺子皮,包了饺子,吃完饭还企图刷碗,被杨玄她妈坚决地制止了:“杨玄,刷碗去,端来就吃,吃完就坐着,你是大爷啊?多大了?”
杨玄:“……”
她一定是被捡来的。
她们家书房的老桌子一直有点问题,老要垫张厚纸,不然就晃悠,李伯庸看见了,三天以后,就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块小木板,裁好了拿钉子给钉上了。
这是后话……从此开始,杨玄彻底变成了她们家的二等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