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十分轻描淡写,李伯庸只得暗自擦了把汗,杨玄接着说:“康金凯现在过来,告诉我正有人打算把他捞出来,具体怎么回事,他没说清楚,不过我也大概有数。”
李伯庸想了想:“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杨玄仰面看了一会天花板,被灯晃得有点眼睛疼,眨了眨眼,声音非常非常轻,“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我应该怎么办。”
“我知道人要往前看,”过了一会,杨玄说,“可是不知道这个‘前’是哪个方向,我告诉你说李伯庸,人早年走得不能太顺,少年得意太多,容易往死胡同里钻,总觉得自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时间长了就真成八万了,将来有尴尬的那天。”
李伯庸没打断她,杨玄接着说:“之后我就离职了,大部分钱都用来阶级斗争了,剩下的勉强够我过一阵子,就四处走了走,过了好几年不知所云的日子,可是依然迷茫,不知道我该干什么去,我就回了户州,随便找了个工作,半死不活地做,依然没想好以后到底要怎么样,本打算……干脆申请个大学,出去念个博士回来,到我母校教书算了,可是他们又来搅合,我不想搀和,又不放心,正好今年申请时间也过了,我还是先混一年,明年再说吧。”
“女博士啊?”李伯庸咧了咧嘴。
杨玄瞪了他一眼:“干什么?歧视啊?”
“不不不。”李伯庸摆摆手,“哪能啊……”
这时,李伯庸倏地灵机一动,他迟疑了片刻,有些试探地问:“你也说再混一年,要是不嫌弃,来我们公司不?”
杨玄转过头来看着他。
李伯庸脸突然红了:“我知道我们那是一座小庙,但是有发展前景啊!大公司有什么意思,都发展得差不多了,我们才起步,未来有无限种可能性,正好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你觉得呢?”
杨玄沉默。
李伯庸俯下身,手肘撑在膝盖上,侧过头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一点强烈的期冀,小心翼翼地说:“我其实一直挺想让你来的,但是你看不上我们那,要不……就当再帮我一个忙,反正你都帮过我好多忙了,再多一个也不多。”
杨玄突然觉得,他就像是在寒冬腊月里,打开家门发现门口有一只迷路小猫的人,想收留它,还怕吓着它,只能拿出一根小小的香肠,蹲下来低声下气轻言细语地哄着它进屋。
她心里蓦地涌起一股流浪猫在寒冬腊月里走了不知多久、又冷又饿的委屈,眼眶一热,又觉得自己太丢人了,飞快地压抑了下去,装作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好啊。”
李伯庸嘴角扭了扭,勉强不让自己的兴奋浮出脸皮,显得太吓人,直到杨玄拿着装过面汤的杯子去厨房洗,他才对着扒在茶几边上企图爬上去的闹闹露出一个巨大的笑脸,一握拳,无声地对它做了个口型:“耶!”
闹闹鄙视地扫了他一眼,继续用爪子够桌角的牛肉干,长长的尾巴扫了李伯庸的小腿一下,不屑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这二缺。
第28章 风投
然而杨玄考虑了一段时间,到底还是没有辞去手拉手的领队工作,只是在李伯庸那里挂了一个“风控顾问”的名,每周五晚上参加一次例会,下班或者周末的时候帮忙写写策划,对每一个项目的风险做个大概的预测,交到李伯庸手上,以供参考。
李伯庸虽然对此很不满意,但是也知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想吃成个胖子,也要一口一口来,并且时常需要提防拉肚子。
杨玄则是觉得自己会有些适应不过来,她已经游离于职场时间太长,需要很多的精力来恢复状态。换工作简单,但是适应一种转变的生活方式就没那么容易了。
三年,很多无名小卒成了新的炙手可热的人物,很多好像能一直翻云覆雨下去的人黯然离场。而她本人……也每天变成了一个混日子的大龄女青年。
可是杨玄心里一直知道,人是不能一直这样活下去的。
有的人生而恬淡,只要给她一个美好的家庭,物质上质保穿暖、不用到为钱发愁的地步,她就能高高兴兴的过一辈子;有的人要求更高的物质条件,奢侈品就是必需品,她必须要穿最贵的名牌,必须要提最贵的包,必须要有一柜子拖出来能直接办展览的鞋;还有的人专注于精神需求,她们需要偶尔文艺一下,总有好多感慨,需要说给“懂的”人听,不然就会觉得日子过得很寂寞。
而还有一种人……她既不要求物质,也不要求精神,她分不清两万的包和二十的包有什么区别,无论是坐保时捷还是坐奇瑞QQ,都不影响她的自我感觉。她也不要求过多诗情画意的日子,不会给随便出去走走转转起个名叫“旅行”,对大多数文艺青年必读书目不感冒,神经粗大得也不会对突然黄了的叶子和突然跳起来的音乐喷泉有什么特别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