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知道那对母女都是很好的人,是值得父亲去爱的人,他才更加不知所措,因为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父亲不爱她们,而他却没有值得被父亲爱的理由。
有太多次,顾旸都会想一个问题,今天在纪岑面面前,他终于把这个自我怀疑了很久的问题问出口了。
“纪岑,我是不是不该出生?”
纪岑隐隐记得,也有人曾问过他这个问题。
当时那个人就跟现在的顾旸一样,脆弱无措到让人心疼。
“顾旸,我们是被生下来的那个,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也不能选择谁来做我们的父母,我们又没有选择权,所以凭什么是我们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生,如果真的不应该出生,那忏悔的也应该是他们做父母的,而不是我们。”
“还有,你怎么就不应该出生了?”纪岑反问,“你要是没出生,那我怎么办?你这几天没去学校,考试也不来考,人也找不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要是没了,我上哪儿去找第二个顾旸?”
顾旸愣愣地看着他。
喉间一涩,他垂下眼,轻声说:“没有我,你还有其他人。”
“但他们都不是你。”纪岑说,“对我来说,对柏泽文他们来说,你就是顾旸,没人能代替。”
坐警车回家的路上,他一言不发,一直在想应该要如何应对这场该死的三角恋。
顾旸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长大,他可以和顾旸分享一切,唯独在感情上,他自私霸道,他不愿意任何人有一切可能从他这里抢走那个人。
纪岑知道,如果他要求这两个人绝交,这两个人一定会照办,想想很好,顾旸也很好,他们一定不会舍得让他伤心。
也正因如此,才让他很难决定,究竟要怎么办。
纪岑叹气,语气艰涩:“你喜欢想想,这件事是让我很不爽,可在想想心里,你也是她独一无二的朋友,你对她来说也很重要,我不想她失去你这个朋友……我不想她难过,也不想你难过。”
顾旸内心泛起酸楚,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床上,黑夜中他红了眼眶,忽然靠近了纪岑,接着,他低下头,缓缓抵在了纪岑的肩膀上。
肩上渐渐感觉到了一阵湿润,几乎听不见任何抽泣的声音,纪岑的眼角也微微湿了,他没有动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任由顾旸打湿了他的T恤。
“汤哥,你还记不记得老师他们经常说的一句话,如果考试的时候碰上实在不会做的题目,怎么办?”
微微吸了吸鼻子,顾旸哑声说:“弃题,继续往后做,宁愿丢了这几分,也不要耽误做后面的题目。”
“如果实在解不开你跟你爸的这道题,那就做下一道吧,人生在世,谁还没遇到过难题,放心吧,就算解不开一道题,你的人生也不会因此完蛋的。”纪岑说,“既然已经出生了,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那就把自己的人生过好,已经既定的事实,别想那么多如果,更何况,你还有我,还有死狗他们,还有想想。”
顾旸哽咽地嗯了声。
安静许久,纪岑又补充了句:“……还有,就算你爸跟她妈不在一起,你以后最多也只能把想想当妹妹,这是原则问题,这我不能让步。”
哭到正兴头上,这么一句话,又忽然惹得顾旸笑出声来。
“知道了,妹夫。”
纪岑忽地一愣:“喂,你现在叫妹夫还早吧。”
嘴上这么说,但下一秒,顾旸听到这人试探性地叫了声:“……大舅子?”
顾旸彻底笑了,清冷的眼底被无奈填满。
纪岑自己也被这个称谓给肉麻到了,笑了两声,说还是等以后再说吧,现在就这么叫,某个人肯定又要害羞,然后追着他俩打。
某个人的力气,顾旸今天也总算是领教到了,点点头,同意纪岑的看法。
“那还是算了,她打人还挺疼的。”
“是吧,她之前打我,你还说我是装的,现在你也知道了吧。”纪岑语气困惑,“看着挺瘦的小姑娘,手还没我一半大,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劲儿。”
顾旸想了想,说:“怪力萌妹吗?”
“……你还真别说。”
看着娇小,其实力气比牛还大,别的女生是棉花拳,她是实打实的铁拳,不是怪力萌妹是什么。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然后同时笑出了声。
而远在自己家中的齐妙想这会儿正躺在床上担心他们两个,担心得都睡不着,哪里知道她担心的这两个人,此时正在背后疯狂蛐蛐她。
把一切都聊开,彼此心里也终于舒服了,阴云也一点点散开,纪岑说睡了睡了,顾旸却还不想睡,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纪岑:“……干啥?”
顾旸说:“抱一下。”
纪岑有点不自在,动了下肩膀:“别吧,感觉好奇怪。”
顾旸说:“你不让抱,那我去抱你的想想了。”
“……你在威胁我吗?”
顾旸不可置否。
几秒后,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个令人生气的画面,纪岑决定牺牲自己,妥协道:“抱吧,抱完赶紧睡了,你是请假了,明天我还得去学校上课。”
也不怪纪岑觉得不自在,在兄弟情这方面,他和纪岑都内敛,确实很少拥抱,上一次都是在小学了,两个人合作的科技手工赛拿了一等奖,老师宣布名次,两个小男孩激动地抱在一起。
但现在他很想抱纪岑,抱一下他这个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感谢他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感谢他在他阴暗潮湿的心底,带来了第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