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503)
宫人们沉默着在原地等候片刻,直到陛下和公主的身影走了一小段后,才亦步亦趋跟在杜尝身后,敛眉垂目,生怕自己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再后边,又有宫女轻手轻脚把桌椅收拾了,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
陛下走的方向正是回自己宫中,朝阳没问他为什么不坐轿,只随口道:“父皇,今日天晚了。”
陛下:“确实晚了。”却没松口让朝阳回去。
那种多年前古怪、诡异的感觉又来了,朝阳能察觉到父皇在打量着自己。
不是父亲对女儿,也并非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就像回到了自己第一次问能不能进那座塔那时一般,他在用一种……面对可能会夺去他皇位之人的目光看着她。
“塔中又有新预言……”陛下只说了这句话,后半句似乎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朝阳心里嘭嘭直跳。
她自然知道皇室的预言,她也知道,预言和那座塔离不开关系。只是她不明白,预言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为什么父皇又会对预言深信不疑?
不光是他,太子同样也坚信着预言。
第238章
那个新预言, 会是什么?以至于父皇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这回的预言,和自己有关么?
朝阳公主心里咯噔一下,没问出口。
所幸陛下也没坚持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二皇子一事。
“你二皇兄如何了?听说你把他带回来了。”
朝阳定了定神, 道:“二哥那时也是被邪祟所迷, 才会消失不见……”
这一路所见所闻, 实在令朝阳公主大开眼界,她把一切都事无巨细地说了,包括自己是如何找到二皇兄, 又在途中遇见了哪些邪祟,没有一处落下。
她不知道父皇有多少眼线,这些事情瞒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全说出来,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京中活得太平安稳, 为什么离京后就处处是诡异邪祟?究竟是因为她招来的诡异,还是因为其他地方不如京城那样安全?
宫人们不远不近跟着,朝阳公主说话声音又低又轻,不叫他们听见。
陛下没有直接给她解惑, 反而问:“你二哥现在如何?”
这个问题朝阳在路上就反复想过, 几乎是问出去的下一瞬就立刻回答:“二哥已经大好了,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陛下嗯一声, 朝阳就接着说:“二哥原来昏迷着,一直不醒。随儿臣去的那位入镜人也进了镜中,那时又有邪祟缠上, 儿臣夜夜不得安眠。好在那入镜人出来以后就解了儿臣身上的诡异, 又唤醒了二哥……”
“是容家大姑娘?”
朝阳镇定道:“是,她还算得用。”
陛下慢慢道:“确实机灵。依你看, 朕该怎么赏她?”
朝阳眼睛一转,笑道:“父皇可真是难为儿臣了,容家姑娘只说她这是报效皇恩,哪里还敢要赏赐?”
她真想让容楚岚上来,就不能让她太打眼,能在父皇面前提一两句,尽够了。
“她倒是个懂事的。”
听了这句话,朝阳放下心来。
陛下亲自提了灯笼和朝阳并排走,夜色下,明黄龙袍耀耀生光。身后跟着的宫人们悄悄绕路到前边清人,不叫那群不长眼的奴才打扰了天家亲情。
这一对父女走在一起,却谈起了政事。
朝阳见好就收,说起其他事儿:“父皇,我听说北边打起来了?他们怎么敢?”
多年前两方就签了条约,约定好彼此互不相犯。当然,这些年大梁动的手脚也不少,用各种法子让草原上那些部落不断分裂、各自为政,常年征战不休。
他们打起来才好,打得越凶,大梁才能越安定,每年打出胜负后大梁就要做出个评判姿态,出面让这些部落握手言和。即便他们知道大梁人做了手脚,可面对遥远的大梁,他们更愿意先干掉近在咫尺的仇人。
年年如此,怎么今年会这样突然?
朝阳道:“莫不是他们私下达成了协议?”那群蛮人,有这样的见识吗?
“并非如此。”说到这件事,皇帝的脸色也有一些不好看,他道,“近几年草原上出了位人物,收服了阿布查、铁木格格和羟真等部落,之后……”
“所以,他们想来试探?”朝阳将陛下的话在心里绕了几圈。
如果大梁按兵不动,他们就会更过分些。要是大梁出兵,打输了,或者没能大胜,这些疯狗就会一窝蜂冲上来咬下他们的一块肉。
那个名叫多吉的人,不能不除。
父女俩就着边关战事谈论几句,直到快到寝宫前的一条大道,陛下才叫朝阳回去休息,明日再和二皇子一块儿来请安。
朝阳公主听出他没有怪二皇子的意思,心里大石头总算落下,行礼告退。
临睡前,朝阳透过窗子看了眼那座高塔。
那种隐隐约约的恐惧感再度攀附上心头,经久不息。
高塔里,到底有什么?
父皇又看到了什么预言?
*
容楚岚也回到了家中。
她离家多日,容府无人主事,一直闭门谢客,有人发拜帖就让门房收了,管家回份礼去,只是容家上下都不出来见人,也不让人上门。
陛下也一改容楚岚在府上时的热切,几乎再没提过容家,也不再赏赐。久而久之,容家便在京中低调下去,无人再提。
容楚岚刚到家便得知了个好消息,堂嫂在七月十五那日发动,生下一个男孩儿。她不在家,还是留守府上的近卫易容成她的模样帮忙处理,好在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