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26)
重要的,只是号房里亮起的蜡烛罢了。
三根蜡烛用尽,就代表着棋盘上的棋子用尽。到那时,所有人都不再受棋盘拘束。但也意味着……厉鬼也不再受拘束。
可以真正的……大开杀戒。
从某方面来说,蜡烛用尽,确实象征着他们性命的结束。
姜遗光来到了一间亮起的号房外。
这间号房和其他号房不同,没有散发出属于厉鬼的森冷寒气。他站在门口,手搭上了门把。
他忽视了一点。
为了活下去,这些人一定会在行动时带走原来号房的蜡烛。
那么,充当棋子的厉鬼,来到没有蜡烛的号房里时,会怎样?
程巍就站在门边,同样扶着门框感受着。忽地,他察觉到那股被禁锢的感觉消失了,当即大喜过望,手上一用力,就要打开门来。
可当他打开门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
门外,正站着一个少年!
程巍还记得他,他自己第一个进入号房内,这个少年郎则是最后一个,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莫非……是厉鬼假扮?
可他身上并没有寒气。
不,或许正是因为要假扮才刻意敛去了寒意呢?
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间,程巍差点就要叫出来了,死死忍住后,反手就想把门带上,可后者比他更快,闪电般伸出手,抵住了要合上的门。
那个少年看着并不结实,力气却出奇得大,他一手撑着门,一手用力击在程巍胸口,大力之下,后者猝不及防下往后倒去。趁这机会,少年挤了进来把门带上,自上向下地注视着程巍。
他面上带笑,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
方才那一击,令程巍察觉到了一些活人的暖意,他隐约感觉,这好像……不是鬼。
真的是人?
“你是谁?”他以口型无声询问。
少年又微笑了笑,一看桌上笔墨纸砚还在,只是并没有动过,便同样以口型回应。
“姜遗光。”
“你就是姜遗光?”程巍惊愕不已,捂着胸口不断喘气,“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能够出来?”
姜遗光撩起袖子,故技重施拔下簪子,刺破手肘上的伤口后,往砚台里挤出鲜血,磨出墨水并提笔在纸上写起来。
号房狭窄,程巍缩在墙角不敢动弹,他也不敢逃出去,满腹疑云。
姜遗光又发现什么了?
他为什么能出来?他想做什么?
奇怪的是,姜遗光明明背对着他,可后者硬是不敢妄动。程巍心里计划着要不要提起木凳从后面砸下去,即便不死,他也一定会受伤。可他担忧姜遗光可能又想到了什么,迟迟不敢动。
姜遗光写得很快,当然,也是因为他并没有写太多字的缘故。他写完后,转过身,毫不客气地揪住程巍后衣领,同时,另一只手展开了那张写着暗红色字的纸。
程巍能察觉到自己后脖颈上抵住的尖锐,他竭力忽视,把那张纸上的消息看完,紧接着,他立刻瞪大了眼睛。
“你想做什么?”他无声问,恶狠狠回以注视。
这也是个疯子!
比方映荷还诡异的疯子!
姜遗光原本带着笑模样的脸一点点沉下,同样无声开口:“不想死,就快点。”
程巍已经退到了墙角,避无可避,原本抵住脖子的簪子移到了他眼前。
只差一点点,不到半个指节,就会戳进他的眼里。
簪子上……还带着姜遗光的血。
他哆嗦着嘴唇,不敢看又不得不睁开眼,两只眼睛都紧盯着那根簪子。他想反抗,可姜遗光完全制住了他,根本无法动弹,更不用说反抗了。
“平安出去后,我会和你解释,现在……快一点。”姜遗光催促。
注视着少年冰冷的脸,他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敢反抗,对方一定会立刻杀了自己。
姜遗光,明明是初入镜者,可他却像浸淫在生死线上多年的人,根本不会手软!
过于紧张和恐惧,叫程巍整个人哆嗦起来。他颤抖着,轻微地点了点头。眼里透露出乞求的意味。
而后,他一点点抬起手,覆盖在左眼上。
那根簪子,才缓缓地移开。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恐怕谁也没想到,凌烛指挥的棋子,竟然根本不是人。那些鬼,伪装成了人的样子,和活人们一道进退。四周全是鬼,也因此,传递消息的人就忽略了寒意的来源。
而现在,那枚棋子,终于来到了被拿走蜡烛的房间。
号房里没有亮起灯,也就意味着……棋子的身份被抹去。
厉鬼,彻底失控了!
“快!”
姜遗光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找到了离考官最近的活人所在号房。他心里还有个猜想,如果厉鬼失控,恐怕只有这个方法能让他活下来。
程巍的指尖已经摸上了自己的眼珠,他无法控制地流下泪水,但……他不得不狠狠心,用力将手指捅进去。
而后,他竟把眼珠整个儿挖了出来!
一团被鲜血包裹的黑白分明的球状东西托在他掌心,还散发着温热,血丝绵连。方才被挖出的感觉仍旧残余在眼眶内,一抽一抽的痛。
程巍大口大口喘气,方才姜遗光捂住了他的嘴,这才让他没有发出惨叫声。姜遗光收起簪子,接过那颗眼珠。
程巍软倒在地,即便他想动弹也没了力气。一只黑洞洞的眼眶连同另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眼前面色不变的少年,流下两行颜色不一的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