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186)
赤月教教主仍旧坐在自己平日最常待的梧桐树下,他依旧语气和缓:“毕宿找不回来了?”
禀报的人还在哭,抹泪道:“找不回来了,一条是皇家的船,一条是毕宿兄弟的船,还有十九条小船,船上全都没人,找不着了。”
“我记得,毕宿带了二十条小船出去。”教主说,“所以,那条小船呢?”
“还、还没找着……”
教主嗯一声:“既找不到,也不必找了,总和皇家有关系。”
他从梧桐树下站起身,目光遥望遥远的北方。
在京城中,有一座宫殿,全天下最聪明的书生、最富有的商人、最美貌的男男女女都在那里,因为,那里住着天下之主。他是天子,是天底下最有权势之人,他已经统治了大梁几十年,没有人不期望得到他的垂青。
曾经,他整日打渔,连想都不敢想,皇帝这个词,不配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但现在……他已能取而代之。
他站起身后,从袖里取出一面黑底旗,缓缓抖开。
赤月教一众帮众望着那面旗,鲜红弯月随风飘动,不免都有些惶恐,血里有什么东西燃灼起来,叫他们呼吸都紧促了。
这面旗……教主说过,只有红月现世时,才能拿出来。
教主依旧用平淡的口吻,慢慢转过头,扫视着一众和自己打拼的兄弟姐妹们。
“当今皇帝不公!他让那群有地有权的官老爷欺负我们,他们不让我们活下去。”
“我曾说过,要让你们、让天底下的人都过上好日子,能吃饱穿暖,有房子住,有书可读。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这么做。”
“是,我们是吃饱穿暖了,但还有很多人没有,我们要把赤月的光,照到每个人身上!叫每个人都吃饱穿暖!每个人都能住得起房子,读得起书!”
“……这一点,当今皇帝根本不会做到。”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不疾不徐,底下的人却听得浑身发烫,有些人呼吸都停滞了,一双双眼睛狼一样发亮地看着他,发着抖,期待又惶恐地等他做下最后的决断。
教主果然开口了,将那面藏了十几年的旗用力一挥,黑红色光辉在日光下闪耀。
“传我旨意——从今日起,赤月教,反了——”
短暂寂静后,山呼一般的欢庆声响彻岛屿。
……
周知府吩咐完洛妄后,总算舒心了些。
他和赤月教教主私下的往来非常隐秘,底下那群什么个星宿将军即便攀扯也扯不到他身上,到时他只要不认,几个同年再替他说说话,这事儿就能揭过。
只可惜……洛妄这么一个好用的棋子。
他闭了闭眼。
他决不能暴露。所以……只能在事后把洛妄送走了。
想到那个拿了馒头傻呵呵啃的小乞儿,和他几次毫不犹豫冲出来替自己挡灾,周知府只觉心痛如绞。
你别怪我,我也是无可奈何。
临走前,定会让你吃一顿饱饭,穿一身干净衣裳。
周知府正暗自感伤,听得手下人来报,声称门外有人想见他却没有拜帖时,还以为是洛妄办事不力,顿觉不快。
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什么人?”他耐心问。
下人回道:“五个人,三男两女,瞧着不像上门打秋风的,小的们不敢拦,请他们在茶房等了。”
他缩了缩脖子,道:“其中一个人拿了面令牌来,那令牌上……有蟒纹呢,他自称九公子。”
蟒纹?只有皇家人才敢用,周知府一个哆嗦:“还不快请进来!”
却原来,五人到王家村后,雇了村里的骡车往府城里去。幸好这地方离府城不远,几人身上路引等物都在,进府城后,他们找了间客栈,各自洗漱休息后,直接去寻知州府。
九公子身份在这儿,他再怎么不受宠,也姓姬,身上流着皇室的血。知府绝不敢怠慢他。
几人大摇大摆上门。
九公子身上脏污不多,依旧一身大红蟒袍,头戴玉冠,瞧着有些风尘仆仆,却不掩尊贵气。其余几人亦不似凡品,尤其当中那少年郎,周知府一见着,就恨自己膝下没个年龄合适的女儿。
第98章
九公子没暴露其他人身份, 只说自己带着几个随从来此地办事。
至于什么事,周知府也不敢多问,你来我往寒暄后,九公子便道, 自己有一封家书, 需请他帮忙送到临安王府。
这时节江水正自北往南顺流下, 要从禹杭回京,乘船是不划算的。去寻驿站,那些驿夫又不识临安王之名, 倒不如借周知府的名头。
周知府自没有不应的,他虽也好奇临安王府上的公子哥儿怎么跑禹杭来了,试探过几次,九公子话里滴水不漏,什么也问不出, 跟着的几个随从也撬不开嘴,遂作罢。
他还等着洛妄把那位赤月王的头颅带回来,这几日又忙着给自己的同年、同门等人去信,请他们走动走动。
禹杭一带富庶, 能沾的油水多, 周知府心知为官不易,因而对京中好友年年节礼不断, 彼此维系着交情。陛下发兵要打赤月教还未下旨,也是京中一好友来信提点,让他收敛几分。
朝堂上, 那些御史可都盯着人呢, 尤其以丁顺为首,他年纪大了, 什么也不管不顾,早些年还弹劾过临安王。前些日子便奏了一折,道朝阳公主管教不力,纵容奴仆当街纵马。
谁不知道朝阳公主为当今陛下掌中明珠?偏生丁顺要找她的麻烦。陛下明面上令朝阳公主抄女经,第二天就又赏了她几样珍宝,气得丁顺连着好几日都在朝上发威,还真叫他掳下了一个户部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