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1375)
死不知为何,生不明其由。性命捏在不知名之人手中, 叫她无比恐惧,仓皇逃回养母家中,却发现阿煤也在。
她长大了,笑着抱住她,对她说:“我把你救回来了,你开心吗?”
卢湘僵着脸:“开心……我,我很开心……”
阿煤身上很温暖,春日夜晚也暖和起来了。她却像抱着冰块一样禁不住发抖。一直熬到第二天,她想去找姜遗光,听老妇人说有两个人年轻人来找她,她一听就知道是谁,结果一大早的反而是姜遗光先来了。
姜遗光看向卢湘手腕,据吕雪衣说她手腕横着断了一半,血流如注,可现在她的手腕看不见一点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遗光确定她是真的死而复生,并非亡魂或其他恶灵显形后便不再关注。他向两位老人请求带阿煤出去走走,两人答应了,卢湘便与姜遗光一道,牵着阿煤往外走。
初时人不多,总有异样眼神投来,却不是对两位外来者,而是那个古怪的小女孩。
几个月的功夫,就长到三岁大小,会走路会说话了。那对老夫妻心善,还没人上门说什么,私下都觉得这女娃娃诡异,无人接近。
姜遗光低声问:“是你救回了你的姐姐吗?”他发现这个孩子意外的坦诚,只要小心不去触碰她逆鳞,说不定能有收获。
阿煤:“是。”
姜遗光:“她已经死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煤想了一下:“我想她活过来,她就活过来啦。”
“如果镇上其他人也死了,你会让他们活过来吗?”
说这话时,正巧有个妇人抱着孩子在家门口晒太阳,没听全,只听到几个死字,忙冲阿煤呸呸两口抱着孩子转身进屋,门也摔上了,落下两个字:“瘟神!”
阿煤看看那扇门,又看看姜遗光,摇摇头,又点点头:“虽然他们骂我,但是我还是会的。”
在后世记载,煤婆婆救下小镇大半百姓。
姜遗光:“如果有人正常的病死,或是老死,你也要让他们活过来吗?”
阿煤:“对呀,我要他们活着。”
卢湘忍不住插了一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不该插手的。”
阿煤:“人之常情?”她歪着头,“我不懂,我就想要他们活着。”
卢湘收到姜遗光暗示,问:“你需要他们活着?为什么?”
“因为有煤山镇的人,才有煤矿。没有人,就没有煤,不行。”
卢湘:“有人才有煤矿?这是什么意思?”她完全糊涂了。
阿煤:“哎呀,就是,就是人和煤。”
他们走的大路上有独轮车碾过的车轱辘印,旁边掉下煤渣子。阿煤走过去,脚一点点踢着煤渣子玩。
“这些就是人。”
卢湘心惊肉跳,暗暗琢磨这句话,姜遗光冷不丁问:“那你呢?你如果死了,也能活过来吗?”
阿煤很认真地去想,可她太小了,说话也含含混混的:“我不会死的,我会活过来。”
姜遗光蹲下去和她一起玩,用和她一样的口吻说:“你到底是谁呀?”
阿煤:“我就是阿煤呀。”
人渐渐多起来,来往行人都避着他们走,或是低声咒骂,叫他们带着这个瘟神走远点。姜遗光想,这和他曾经在柳平城时的待遇非常相似。
阿煤并不在意,即便有个孩子捡起石头砸中了她的背,她也没有生气,没有哭。
“我的背好痛。”她说。
姜遗光:“你会怪他吗?”
小男孩在远处对她掀眼皮子:“略略略,丑八怪,丧门神。”
阿煤:“不会的,我不会怪他们的。”
小男孩继续做鬼脸,一边往后退,他没有发现自己身后便是斜坡。斜坡上停着一架装满煤矿的两轮车,两个车轮底下放了砖头以免滑走。
他不小心撞上去,痛的叫一声,没注意一个轮子下的砖头被撞得松动。
“都是你!丑八怪,你害我撞到了!”
男孩痛得又哭又叫,那个女孩旁边还有两个人在,他不敢去打人,踢一脚车轮发泄。
固定车轮的砖头踢开了。
两轮矿车晃了晃,打着旋儿一转,百来斤的煤矿石连带那辆矿车尽数倾倒,男孩根本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压在下面。
卢湘惊得松开阿煤的手,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切,转头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阿煤摇头,指着矿车方向:“不是我,是煤。”
漆黑的眼睛,看着一切。
人群早就围上去了,有人去叫男孩家里人,不一会儿那男孩的爷爷奶奶爹娘姑舅就全来了,众人合力把煤块挪开,抬起矿车,底下的男孩脑袋早已被砸得不成样子,都扁了。
男孩他娘只看一眼就两眼一翻厥了过去。他家人抱着尸体哭得呼天喊地,死活不肯起来。
阿煤向那处走过去,她个子小,很容易就挤到最前面,蹲下来盯着砸烂的脑袋看。
“他死了。”她说。
男孩父亲正难过,见到这瘟神一脸看热闹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赶:“滚滚滚,要不是你,我儿子也不会出事!”
阿煤被他推在地上,她不生气,站起来问:“你要不要他活?”
男人道:“滚你个畜生,这是我儿子,你说我想不想他活?你再来碍事,我把你也砸死!”
阿煤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地上的血,还有男孩软软垂下的手臂。
卢湘和姜遗光一路说着借过借过,也穿过人群进来了。
众人悲痛的目光,渐渐变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