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1279)
那好像……是一块布?
陈鹿久伸出手也够不着,何郁把船桨递过去,总算把那块布给捞了上来。
几人围过来,头对头一起看。
那是一块展开后约莫五尺长宽的红纱,看着像放了很久了,纱布稀了,颜色也褪了不少,但和河水一比还是鲜亮的。红纱下扎紧了几个被纱布紧裹住的小瓷瓶,小心地解开纱布后,露出巴掌大,圆肚细颈,磨损得厉害,并不很光滑,看着也是和那块红纱一样放久了。
瓶口紧紧堵住。还有几根细绳拴住的纱布并没有瓶子的形状,一摸是几块碎瓷片,一看就是在河水中被流石砸坏了。
甄明薛接过来挨个掂量,里面有轻微的晃动声。
“没进水,有人往里藏了东西,估计是字条什么的。”这摆明了就是想让人找到,才用显眼的红布,还整上好几个小瓶子装着,生怕别人找不到。
甄明薛问陈鹿久,“要不要打开看看?”
陈鹿久陷入沉思。
她的眼睛再厉害,也不能隔着瓶子看到里面有什么。要是这是恶鬼的陷阱怎么办?
她以前可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事。
陈鹿久永远忘不掉那次惨痛的教训。
一年前,某次死劫中,她和同伴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找到带有诅咒的画卷,接下来只要把画卷烧了,一切就结束了。
同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掏出了火折子。
可就在他拔开火折子盖儿的瞬间,凶猛火光自火折子中冲天而起,眨眼间,烈火将他吞噬进去。
她根本来不及救他!当时她几乎吓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挣扎、惨叫,即便到这个地步他也害怕会连累她,于是拼死跑出几步,想远离她,不让她也被火烧着。
只是……没几步他就倒了下去,在她面前活生生烧成了一堆漆黑的骨头。
火马上熄灭了,好像从来没有烧着过。除了他以外,地上铺着的毯子、四周墙壁一点痕迹也没有。
她就像做梦一样,蹲下去,抚摸那堆焦骨。冰凉的,不带一丝大火余温。
直到现在,陈鹿久一闭上眼,眼前还能浮现出那人在自己面前不自在脸红的模样,和……和他跌跌撞撞逃离自己的惨状。她永远也忘不掉!!
“先等等,万一……”陈鹿久的声音很轻,轻到正好被温若虚的声音盖过去。“纱布上刻了字。”
其他人都在看小瓷瓶,温若虚却觉得那条纱布有问题,展平后对着晦暗日光细细看,终于叫他发现了端倪。
纱布上,刀划开的痕迹被沙砾刮过的碎痕盖过,细看下,隐约看出“下,沉船”三个字。
还有个看起来好像一团碎的落款,展平后,赫然是一个“姜”字。
“是姜兄?他在下面??”甄明薛不可思议,“ 他居然真的还活着,还找到了沉船。”
第542章
知道这些东西很可能来自水中姜遗光后, 几人不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提起心。
天色变得阴暗潮湿,阴凉腥湿的水汽被逐渐凶猛的浪涛一下下拍打上来,好几次浪花都险些要灌进船里。他们不得不把几条船首尾再绑紧些。
“……黄河发怒了。”何郁仰起头, 望着一重重卷上的乌云, 秀眉轻蹙, “风暴要来了。”
“我们全都躲不掉……”她声音轻得消散在风里。
甄明薛还在往身上绑绳子和石头,温若虚在给他帮忙。苏芩捂着受伤的眼睛摸索几个小瓶子,裘月痕蹲下去跟着把瓶子塞打开, 倒出里面姜遗光留下的小小信物。大多是从水底不知什么东西上削下的木块,刻上零散几个字,都透露出他在底下还活着的讯息。
看得出来,姜兄很担心他的讯息无法传递给他们,所以做足了准备。
每个人都在忙碌, 唯有陈鹿久留意到了何郁的异常。
她悄悄走过去,站在对方身后,冷不丁问:“你说什么?”
何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丁被吓一跳, 连连摆手:“没什么, 我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陈鹿久好像没听见她解释一般,自顾自道:“我听见了。”
“我不光眼睛好使, 这双耳朵……”她偏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向来冷淡的面上唇角微微翘起, “也是一等一的。”
“你方才说, 我们都躲不掉?”
何郁淡淡道:“我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没别的意思。”
陈鹿久:“哦?有感而发, 为何有感?莫非你觉得我们很可能碰上一些致命的东西?”
何郁也不是吓大的,叹口气说:“我不过心中担忧,随口胡说几句,罢了,何必揪着不放?”
陈鹿久却道:“我在北方长大,虽常跟着家人东奔西跑,学了看风水的本事,对黄河却了解不多,不远及住在黄河附近百姓。”
“没记错的话,何姑娘就住在海边?听你先前谈吐,随口就道出黄河之水从海中来,我觉得你很了解呢。”
何郁心里一紧,诧异她竟私下打听过自己,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陈姑娘说笑了。”
她的确在海边长大。
腥咸的海风、能把人脚底刮破的沙滩、来去渔船,和有关大海的传说与歌谣。这些都是她孩童时代的回忆。
而在她的家乡有这么一个说法——当风暴来临时,要分清,是风在发怒,还是大海在发怒。
如果是风的怒火,那还有生机。要是大海发怒,海上的人绝没有一丝活路。
至于怎么区分,她也不清楚。长大些后她就随着家人搬离了家乡,再也没有回去过。
因为,大海发怒了。
她的家乡彻底消失在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