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回家。”
到那人从全然占据她视野稍稍拉开了距离,别枝才看清,庚野已经换了一身和今晚分开前完全不同的衣服。
有点像在万象城下的停车场重逢那天,他当洗车工时候的衣服。上身的线衣松垮,颈下一片性感凌厉的锁骨,她已经看到眼熟了的黑色绳坠垂在锁骨窝前。
下身长裤,皮带随意束出劲瘦腰腹,又骀荡地垂下来半截,尾端微翘。
大概是比起腿长,腰太窄的缘故。
别枝心里想着:“你那身机车服……”
“这些年我就没碰过机车。”
庚野像漫不经心地截住她话音。
别枝怔了下,抬眼。
路边灯火将一层柔软的光的毛边拓在他漆黑的碎发下,又釉过修挺后颈。
“一次都没有。”
那人牵着她,没有回头,语气松弛又平静。
“我不会拿你说过的那种话开玩笑。”
别枝沉默了会儿,轻声说:“我记得你一向不信这些。”
说他不信都是最轻了。
庚野对“因果”“命数”之类的说法,堪称嗤之以鼻,甚至称得上厌恶。
“早就信了。”
许久后,庚野才冷不丁地说了句。
他松开了别枝的手腕,侧过身,颈前那根黑绳被他随手提了下。
别枝看见一段温润的木色在他线衣领口晃过,又坠下去。
她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下意识地追问:“这个是做什么的?”
庚野垂睨过她,眸里漆沉。
须臾后,他插袋转回去,喉结滚动,薄唇间逸出声嘲弄的低哂,只是不知道在笑谁。
“结缘木,”他倦懒着声,“别人送我,招桃花的。”
别枝:“?”
在女孩那副“你怎么好意思顶着这张脸说出这种话”的眼神控诉下,庚野偏过脸,低笑了声。
“这个贵,招的是优质桃花。”
别枝想起费文瑄之前的措辞,心口微紧:“正缘?”
“嗯。”庚野停顿了下,比桃花眼凌冽几分的眼尾垂下,意有所指地斜瞥了她一眼,语气玩忽又漠然。
“包养不算。”
别枝纠正:“是交往。”
庚野抄着裤袋,黑眸低睨过她,冷淡嗤弄:“你出钱,我出身体那种交往?”
别枝认真想过:“柏拉图也可以,但不要恋爱。”
“……”
庚野冷笑,“柏拉图的棺材板你今晚最好是按住了,我怕他越想越气,半夜游过马六甲海峡来找你。”
别枝:“?”
那人大概是生气了,说完,拔起长腿转身便走。
别枝下意识跟了上去。
校园内沿路的杨树浓密,将近处的一盏路灯遮了大半,只剩对面的灯火投落。
以修挺的鼻骨为界,光与阴影将青年清绝冷峻的面庞分割,别枝站在他背光那侧,仰眸望着,只觉得庚野比平日看起来更冷漠疏离,拒人千里。
在别枝迟疑要怎么开口哄他时,就忽觉身侧,那人清拔身影兀地一停。
她惯性往前走了一步,才反应过来,回头。
庚野站在那片杨树的影里。
“别枝。”
她看不清他神色,只听青年声清而平,透着种干燥的冷意,底色难辨是漠然还是嘲弄。
他问,“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对我。”
别枝没有听懂。
在她想要开口问前,庚野忽轻嗤声,从她脸上偏开了漆黑的眸。
他像是一瞬就失去了所有发问的兴趣,“算了。”
嗓音重归倦怠。
青年走过她身旁,语气也低堕,听起来懒洋洋的:“不想结婚的话,就管好自己。”
“别瞎撩,行不行。”
-
别枝猜测,庚野今晚应该是被她气得不轻。
他开着林哲的车送她到小区外,她下车后,跟他说路上小心的时候,坐在驾驶座里的青年依然侧颜冷峻,眉眼沉郁。
除了漠然又敷衍地应了一声外,庚野对她的离开似乎都没什么反应。
于是本来想问的那句“你考虑好了吗”,还是被别枝咽了回去。
往老社区里走的一路上,别枝微蹙眉心。
也对。
庚野那么桀骜不驯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让他答应这种“交往”,大概比陨石撞地球的概率都小。
何况还是对她这个前科累累的前女友。
还是想别的法子接济。
不过,他就那么想结婚么。
……国内的婚姻焦虑果然很重,连庚野都免不了。
一想起青年脖颈底下坠着的,不知道谁带他去选的黑色绳坠,别枝就心口闷沉,她抬了抬脚尖,踢飞了路边的一颗小石子。
小石子从她脚尖前飞出去,撞在路基石上,又弹向后,别枝视线无意识地跟着,余光里,身后像是有个影子掠过。
“……谁!”
女孩蓦地冷了脸,回身。
——
十一点半了,老社区内根本不见什么人。
她身后也空荡荡的,路灯投下她孤零零的影子,只有绿意盎然的梧桐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
“汪!!”
临近老居民楼里某一户传出凶巴巴的狗叫。
哦,还有条被她惊醒的狗。
紧跟在这一声后,社区各个方向,又响起了几声远近不一的狗叫呼应。
“……”
疑似半夜扰民的别枝顿时心虚。
她转过身,趁没人发现,快步朝租住的单元楼走去。
在女孩背影远去时,不远处的梧桐树后,庚野跨着长腿懒洋洋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