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她一点点蜷下身,撑扶住沙发的扶手,将自己缩起来。她的指尖在沙发上扣得很紧,紧到连指甲几乎要折断的疼都不足够让她松懈。
更疼的是身体里的其他地方。
疼得好像要死了。
别枝颤栗地扶着沙发,用力呼吸,难以控制的泪水从根根分明的睫下溢出,却又被她死死地将求救的声音遏在喉咙里。
“……姐……”
廖叶在隔壁房间的唤声,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而她自己,她自己被泡在水里。
周遭是深海,幽黑,死寂。
每一口本能求生的呼吸都叫她溺水般更窒息。
“姐!?”
廖叶惊慌地从卧室里跑出来,一把扶住沙发旁蹲在地上脸色煞白的女孩:“你怎么了姐?是肚子又疼了吗?我带你去医院!我们——”
吓得要摸手机打120的廖叶被别枝反手握住了手腕。
“……没事。”
很久后别枝才张口,发出声音。
她仰起脸,面色苍白,将落未落的泪缀在睫根,她却弯眸笑了:“我只是撞了下,没事。”
廖叶长松了口气,几乎要瘫在地上:“你差点吓死我了。”
“你先回房间,我自己坐一会,缓一缓就好了。”
“……你确定吗?”
廖叶不放心地盯着她。
“嗯,我确定。”
“那好吧,有事喊我啊?”
一步三回头的廖叶还是进了房间。
客厅里重归寂静。别枝也不需要再耗尽力气撑着笑,她放任自己慢慢压下唇角,阖上轻颤的眼睫。
她确定。
在她独身在异国他乡,望着和这里完全不同的月色,一天天数着,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这里的那些时日里……
她最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一切都会过去。
无论好的,坏的,除了生命本身,人丢掉什么都可以活下去。
她只是还没习惯。
……不,她只是忘了。忘了自己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丢掉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只是恰巧在今晚,在刚刚,她才想起来而已。
“……”
别枝抬起双手,合在脸上,一点点擦掉自己的眼泪,然后她空白着神情,拿起手机,点进那个月亮头像里。
右上角。
[删除]
[删除联系人?]
“……”
别枝闭了闭眼,指尖微颤着,点了下去。
[确定。]
-
西城区,惊鹊酒吧。
“半侧脸,不开灯的时候,她跟别枝可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祁亦扬靠在沙发里,望着庚野笑:“这样,我割爱,就让她陪你睡一晚,怎么样?”
“——”
林哲的怒火一下就熄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狠狠哆嗦了下,僵硬着扭过头,去看单人沙发里的庚野。
他看见了一双从漆黑额发下抬起的眼。
褪去了慵懒与无谓,里面幽黑,死寂,抑着血腥气,像一场燎天的火即将从深渊里的裂隙迸起。
它能把一切都燃作灰烬。
在那一刹那,林哲真的觉着今晚必然是要血溅当场了,手机他都摸出来,随时准备拨120。
却没想到——
那点情绪在迸作暴怒之前,竟是硬生生被庚野扼住。
他优越到凌厉的下颚线微微扬起,脖颈挺直,漆眸冰冷地罩着祁亦扬,薄唇缓慢平静地吐字。
“像你妈。”
“……”
一句脏话骂得像宣誓词。
要不是场合气氛全不对,震惊过度的林哲都想给庚野鼓鼓掌。
祁亦扬似乎也没想到,庚野的反应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多少年不见,变了的不止是他,还有当初那个桀骜张扬的金发少年——这发现让他近乎迟滞地眨了眨眼。
几秒后,祁亦扬蓦地笑了:“玩笑,只是玩笑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
庚野眼底冰冷不减分毫。
他分得清。
比如此时这句才是虚假,而方才祁亦扬说那句话时,眼神里闪烁着的光,就仿佛是伊甸园里那条拿着禁果诱惑人类共沦地狱的毒蛇。
堕落或暴怒,哪一条都让毒蛇乐见其成。
“放下——你干嘛呢?”
在庚野分辨出祁亦扬的目的前,林哲一声惊怒的低吼,蓦地打断了他思绪。
庚野皱眉望去。
长沙发尽头,那个叫林巧微的女孩不知何时溜了过去,此时她正往背后藏什么东西,手里拿着的似乎是……
他的手机。
庚野眼角微微抽跳了下。
他垂落下搭起的长腿,从沙发里起身,几步踏过了玻璃栈台,逼近试图后退的女孩。
林巧微在那双慑人的黑眸下,几乎有些腿软,但祁亦扬来之前的嘱托句句在耳,她只能强撑起笑:“庚哥,你怎么表情这么凶呀,我只是好奇你……啊!”
残影之后,才是惊声。
林巧微尚没回过神,剧痛的手腕下,掌心里已是一空。
拽住她的青年眉目沉殆至极,冷白凌冽的眼尾被压抑的暴怒辊上了薄红。
但他懒得再看她半眼,漠然一掷。
砰。
林巧微向后踉跄,摔进刚好冲过来的两个酒吧安保人员的怀中。
庚野冷垂下眼,指背上绽起清晰的血管脉络,指腹用力压下,单手按着密码解锁。
0,7,2,9。
屏幕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