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祁亦扬这狗东西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把话题往那个他都不敢提的名字上引。
铁定憋着什么坏。
果然,祁亦扬话一出,好几个仰在沙发里的都立刻坐起来了。
“庚野?他能有白月光??”
“妈的,难怪顶着那么副皮相还守身如玉……”
“何方神圣啊,敢甩他,这么牛逼?林哲哥,快给我们几个讲讲呗!”
“不是,这还有天理吗?他都长得那么吊了,多少女的追着跑,他还有得不到的白月光,那我这样的算啥?”
“算舔狗。”
“滚!!”
林哲不想理会他们,往后仰靠着装听不到。
但拦不下那些嬉笑怒骂的杂声,混着音乐入耳,在酒意的摇晃下都化作规律不齐的白噪音。
像置身于一场在记忆里滂沱的雨,叫林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他讳莫如深的女孩。
林哲记得第一次见她那天,刚在庚野的陪同下打完了一场狼狈的架。
“狼狈”自然是对他和对面的男生们而言的,庚野和他们不一样。他在雨里踢人的动作都干净利落,少年被雨水打湿的T恤下摆贴着腰腹,勾勒出薄而分明的肌理。模糊的美感,恣意的雨落,流畅得像一组在雨中无限拉长的慢镜头,把那个场面弄得像一部动作大片。
而作为真正的当事人,林哲那天最大的戏份,是充当庚野脱下来的那件白衬衫的挂衣架。
但考虑到那场打架的起因是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撬了别人女朋友,庚野是来救他狗命的,所以林哲也不敢对自己被比成了弱鸡这件事有什么异议。
并且在打架结束后,他先跑出去,问过卖完了伞的小卖部,又到巷外去找雨伞雨衣。
恰好是他抱着雨衣回来,要进巷口时,迎面跑来一个穿着他们宣德校服裙的女孩。
她出来得有几分匆忙,险些撞着他,于是从并不明显的惊慌里望了他一眼。女孩生了一副精致又冷淡的模样,乌黑的睫被雨水浸得湿润,眸如青晓,唇是一抹雨雾点开的绯色。
林哲那一秒忽然从他贫瘠的语文知识里,翻出了他学过的一首诗,叫《雨巷》。
他觉着那个叫戴望舒还是林望舒的作者,写诗前一定也撞见过这么一个姑娘。
可惜他撞见的这个姑娘不叫丁香。
她叫别枝。
知道这件事是打完架的第二周,在学校。
那周学校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庚野。打得对面几个男生没来上学的那场架,给庚野留下的只有眉骨尾处的一处蹭破皮的小伤,以及指骨节位置的几处擦痕。
庚野打架虽然谈不上家常便饭,但也并不罕见——
真正罕见的,是那天庚野拎着白衬衫到学校时,眉骨一侧,斜斜贴了块创可贴。
粉色的,上面还印着只小黑猫。
女生们说那是《百变小樱》里的一个卡通形象。
于是那天课间里,所有人都在讨论,争辩,打赌:那个创可贴到底是庚野哪一任女朋友送的。
没人猜得到。
连林哲都好奇,他是最早见到那盒创可贴的——在前一晚进了巷子后,他看见庚野随意折着长腿坐在台阶上,一把撑开的陌生的伞被他握着,给小黑猫遮雨。
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就是那盒粉色的创可贴。
彼时塑料袋被雨水打湿,沾满了晨露似的,紧贴在创可贴盒子上,少年修长指骨将盒子捏得很紧,像是饶有兴味地在对着它想。
林哲第一直觉,觉得那把伞和那盒创可贴就是那个跑出去的女孩给庚野的。
但很快他又否认。
那个女孩看起来实在太过安静又乖巧,像是该被摆在一尘不染的玻璃橱窗里的洋娃娃,怎么会愿意和他们这样的“坏学生”发生交集。
更别说,那时庚野还带着满身的戾气,狼狈和伤。
说是被庚野抢走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于是林哲像旁人一样旁敲侧击,庚野却不提。
直到课后篮球休息区里,被男生们问得烦了,他才按着眉骨上那条创可贴覆着的伤,靠在体育场坚硬的石阶前,少年遮过了金发下的眉眼,笑得倦懒又骀荡。
“雨里的田螺姑娘,行了么。”
男生们嘘声,起哄,庚野也不恼,懒洋洋地靠在那儿,任他们玩笑。
那时林哲没看到,庚野仰眺着的方向,是篮球场对面的宽阔操场,还有个班在里面上体育课。
那个班方队里,站着个陌生又漂亮的小姑娘。
谜底揭晓在那个周五的晚上。
还是一场临时篮球赛,庚野和他刚到场。祁亦扬被班里男生叫下场,突然说不打了,班里出事了。
那时候祁亦扬是理科实验班的班长,能评优秀干部的三好学生代表,校服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每个学期都在红旗下讲话的那种。来的男生说他们班新转去的那个转学生,被邹雪婧带人堵了。
邹雪婧是宣德私立中有名的小太妹,刺头一个,长得还可以,但年纪不大就学那些浓妆艳抹,每次整顿风纪,她也是重点盯梢对象。
“这个新学生,漂亮是漂亮,但也太傲了,就跟一小天鹅似的,对谁都不搭理,”来报信那个男生说,“这不,今天把邹雪婧惹了,去找了她干哥哥,来我们班堵人,非要给她点教训。”
怕闹太难看,祁亦扬作为班长,只能回去看看。